「我是一大早看到的，非常地詫異。」來自中國、當了台灣歌手安溥（全名為焦安溥）十年歌迷的小北（化名）告訴BBC中文，看到安溥的經紀公司聯成娛樂於10月1日中國國慶當天在微博上上載了一張手寫的祝賀，讓他感到非常意外。

發文時間是晚上10點01分，文字內容為手寫的「祝福新中國成立七十五週年，人民和睦、萬里皆安」，署名「安溥祝福」。同一天稍早，前一陣子宣佈加盟上海經紀公司「壹心娛樂」的台灣藝人吳慷仁，同樣在微博上轉發了《人民日報》的中國國慶發文，並配上「祝福錦繡中華」六個字。

兩人在微博上的發文引來了中港台三地網民的熱烈討論，不少港台網民表示對兩人感到失望及難以接受，中國網民也在微博上留言批評吳慷仁的表態模棱兩可，亦沒有提及「祖國」二字。曾經聲援過社會運動包括太陽花運動、雨傘運動的安溥同樣遭到中國網民的質疑。分析指出，在最新這波爭議之中，相對比其他到中國發展、已經作出政治表態的台灣藝人，安溥、吳慷仁兩人曾在台灣聲援社會運動，是這次「表態」引發巨大爭議的原因之一。

有學者分析，北京過去對台灣藝人主要是作言論審查，演變至今天需作政治表態。2014年「太陽花學運」後中國對台的統戰策略有所轉變，重點目標從台商轉向年輕人。迫使台灣藝人作出政治表態的目的是影響年輕人的政治認同。

• 台灣金馬影帝吳慷仁傳簽約上海經紀公司 「麵包」和「愛情」還能兼顧嗎
• 一文讀懂台灣網紅與中國大陸「認知作戰」風波
• 台灣藝人應對兩岸國慶：大陸市場與台灣認同
• 台灣藝人歐陽娜娜、張韶涵獻唱中國大陸國慶晚會引發兩岸爭議
• 行走兩岸生存新法則？當台灣藝人助陣奧運遭遇網軍攻擊

被指「變臉」的藝人

「像歐陽娜娜那種情況，大家比較不意外她會去表態，她們家的背景比較是國民黨。」台灣政治大學國家發展研究所副教授兼所長黃兆年向BBC中文分析，過去台灣藝人作出「統一」、「祖國」、「反台獨」的這類政治表態，由於大眾對於一些藝人並沒有太多政治上的期待，故爭議性相對來說並沒有那麼大，「對於她（歐陽娜娜）的表態，大家的反應可能是嘲笑批評，可是也許不會這麼有爭議性，因為大家不意外，符合大家的預期。」

黃兆年說，部分到中國發展的台灣藝人過去並沒有參與台灣政治議題，而今次引起爭議的兩位藝人過去都有參與台灣的社會運動，並且就相關議題發言，「尤其太陽花運動有一部分的動力來源是反對中國因素」，故是次對中國的政治表態脫離了大眾對於他們過去的印象跟期待，「引起比較大的爭論，也是合情合理的結果」。

2014年台灣爆發「太陽花運動」，民眾反對兩岸服貿協議遭強行通過審查，引發持續24天佔領立法院的抗議行動。當時吳慷仁有到現場聲援，亦有在臉書上發文聲援。當時藝名為張懸的安溥，亦在臉書上發文聲援。

此外，張懸亦有聲援香港的雨傘運動，寫下這段文字：「我們不要被安撫，不要放棄。這不是香港一地正在發生的改變，這世界正在改變，我們都在集結同樣的意念，是的，改變時局多難，但至少我們的作為與覺醒讓我們不再苟安於悲哀。」

此外，她亦曾經擔任同志遊行彩虹大使、身體力行出席台灣的婚姻平權公聽會等活動。 2013年，張懸在英國的演唱會上，接過台灣留學生所送的中華民國國旗在台上展示，並稱是「來自家鄉的國旗」，遭在場的中國留學生喊「No Politics Today」，亦遭到中國大陸歌迷的抵制，同年底其預定在北京舉辦的演唱會宣告取消。隨後多年張懸沒有到過中國大陸演出，外界有傳她遭到北京當局的封殺。

2015年，張懸宣佈改名本名「安溥」，同時宣佈暫別舞台，直到2018年復出。安溥隨後出現在中國大陸，2018年在杭州出席一場ADM城市音樂分享會，2020年於溫州東海跨年音樂節上演出，2024年開始在中國多個城市舉辦《安溥．時寐》巡迴演唱會，包括深圳、上海、西安等地。

這次爭議當中，其父親焦仁和作為前海基會副董事長兼秘書長的背景也成為焦點之一，1990年代，焦仁和曾是兩岸交流往來的重要參與者之一，也是國民黨政治人物。

粉絲的反應

小北說，在張懸的時期，他就已經成為了她的歌迷，至今已有十年。他說，「在我的成長環境裏面是沒有太多選擇性或可能性，出現了一位我可以稱之為人生導師的人，對我的影響是非常多。」

小北關注安溥所創作的歌曲作品中的多元態度，以及在演出時的大量談話。「就覺得這個人很完整、很表裏如一，是很溫柔、自由自在，也完整了我作為一個農村長大的LGBT的性別教育。」

小北說，在她身上學到了很多東西，包括性別及性向的多樣性，自由意志的表達、女性主義、獨立思考、愛與包容等。

在近年陷入政治抑鬱的一段時間裏，小北說安溥過去的談話曾經陪伴他渡過了難捱的時間，「經常在youtube上把她那些talking的視頻，當成是一個背景音樂，感覺就有一個人在陪伴著我，感覺像有一個人在告訴你，沒關係，一切都會過去的。」

在安溥發出了手寫祝福之後，小北觀察到身邊的歌迷都有一種失望的感覺，「感覺是她指明瞭一條路，然後她自己卻有點背棄了這條路。」作為資深歌迷的他覺得被背叛，有些生氣。

在聯成娛樂那則發文中，有微博網友留言：「其實你們都誤會9522（安溥新專輯的名字）了，9和2首尾呼應代表了焦安溥堅持九二共識的決心，5代表了五星紅旗，另一個2代表了一國兩制，安溥才是真正的愛國咖」、「艷火的火是星星之火的火，關於我愛你是我愛你中國的我愛你，玫瑰色的你是根正苗紅的紅色，祝福祖國的明天藍天白雲」。還有網友對安溥表示支持，希望早前因舉報而遭到取消的演唱會能夠重開。

台灣網友在聯成娛樂的臉書粉絲專頁留言：「希望你有把手寫的溫度傳達給新疆人民」；「既然身為娛樂公司，那就要全面都討好囉！那就期待你們10/10（台灣雙十節，中華民國國慶日）囉」。

另一邊，吳慷仁因簽進中國經紀人公司、在微博上發文祝福中國國慶而陷入「兩面不是人」的狀況。除了台灣及香港網民批評之外，中國網民也認為吳慷仁的表態不夠「徹底」，在其微博發文下留言：「繡紅旗還耍心眼子，祖國兩個字不會說啊」、「你趕在在國慶前一天官宣來大陸發展，就是要準備吃這次立場紅利的。既然選擇這條路就把你的小心思藏好了，別在大陸搞擦邊球，堂堂正正做中國人」。

來自香港、一直有追看吳慷仁影視作品的小伊（化名）告訴BBC中文，早在2009年吳慷仁剛出道時，就已經有開始留意這位台灣演員，「我比較常看台劇，當時是《下一站，幸福》。」她說過去如果有吳慷仁參演的作品，自己都會特別去觀看，「覺得他是一個挺努力的人。」

在得悉吳慷仁簽署中國經理人公司後，不少網民也在猜測他會否於中國國慶當日表態，小伊說她也有同樣的預感，因此之後也沒有感到太過意外。「心情是有點複雜，有理解和失望，但也會繼續觀望。」

從審查到表態

除了安溥及吳慷仁的發文較為受到大眾關注之外，在微博上就中國國慶發文的台灣藝人還包括伊能靜、楊宗緯、王力宏、王心凌等，台灣陸委會同日表示，「眾所周知，中共長期以政治意識形態強力介入藝文影視環境，每逢特定節日或時刻，就會動員台灣藝人政治表態。有些藝人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壓力；也希望這些藝人能考慮台灣社會觀感，珍惜台灣得來不易的民主與自由生活方式。」

黃兆年分析，大約在2014左右，經歷完太陽花運動之後，台灣藝人若要到中國大陸發展，開始需要作出一些政治表態或「自我表態」。他指2016年的周子瑜事件具有代表性，當時16歲的台灣藝人周子瑜因參加韓國綜藝節目手持中華民國國旗出鏡，被黃安在微博上檢舉其支持台獨、被中國網友「出征」，後來拍攝道歉視頻，引起兩岸三地強烈反應。

黃兆年指，在此之前，控制台灣藝人在中國大陸的發展，主要是透過言論審查及封殺的方法。他以張惠妹在2000年在民進黨前總統陳水扁就職典禮上，獻唱中華民國國歌《三民主義》而遭中國大陸封殺多年為例，但當時並不涉及到政治表態。 2014年後，開始掀起台灣藝人被迫作出政治表態的風氣，「最初（壓力來源）是網絡上的小粉紅，後來慢慢演變至來自官方的壓力。」

他形容這是經濟民族主義，涉及中國長期利用市場誘因及經濟利益來達致政治目的，而台灣藝人希望進入中國市場賺錢，當中涉及很大的利益因素。黃兆年說，2014年後中國對台的統戰策略亦有所轉變，從過去強調台商為統戰目標轉向以「三中一青」（中小企業、中低收入、中南部及青年） 、「一代一線」（青年一代及基層一線）為目的，當中年輕人為統戰的重點對象，透過迫使台灣藝人作出政治表態，從而影響年輕人的政治認同，並有助於塑造普羅大眾的政治文化。

對於小北來說，安溥曾經深深地影響過他的生命，縱使感到意外，「但我包容她的選擇，那就祝福她吧」。

本網頁內容為BBC所提供, 內容只供參考, 用戶不得複製或轉發本網頁之內容或商標或作其它用途，並且不會獲得本網頁內容或商標的知識產權。

BBC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