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本文含有關於死者屍體和解剖的描述
雪莉·瓦蘇醫生(Dr Shirley Vasu)從事的開創性工作已為她贏得多個獎項——但是她的家人卻害怕聽太多關於她職業經歷的具體事情。
三十年來,瓦蘇醫生一直在從屍檢工作,對象有些是突然死亡,有些是死於暴力,有些則死得相當可疑。
瓦蘇醫生是印度南部喀拉拉邦的第一名女性法醫,那裏的人口超過3300萬。
在印度的這一片區域,這是尤其不尋常的事。這裏的文化對於死亡的污名,意味著女性常常連火葬場都不會靠近。
瓦蘇醫生已經進行過大約2萬次解剖,小至胚胎,大至接近100歲的人,她見過人生每一個階段的死亡。
但是,這名68歲的醫生的很多回憶,更像是犯罪驚悚小說,而不是醫學教材。
瓦蘇醫生第一次做人體屍檢的經歷是在1981年,當時她還是一名研究生。她的教授叫她去檢查一具頭骨和一些上臂骨,那是在一個瀑布下水深13米的地方發現的。
「骨頭已經丟失了所有的生物成份,」瓦蘇醫生回憶說。
她和另外兩名學生一起,通過研究這具頭骨和脊椎骨連接的方式推斷出這名受害者是男性,並估計他的年齡是14或15歲。
「上臂骨顯示有幾處不同的切割痕跡,是試圖肢解屍體,」她當時寫道,「這是一宗謀殺。」
瓦蘇醫生當時沒有攝像機,於是她把骨頭帶到一家攝影棚,將它們放在桌上,由一個攝影師作記錄。
然而,一看到遺骸,攝影師立馬嚇到要報警——瓦蘇醫生的教授不得不介入,才洗脫瓦蘇醫生的嫌疑。
受害人後來被鑒定為當地一個當時已失蹤41天的男孩。主要嫌犯是他18歲的堂兄——但最終,沒有人因為與這個男孩的死亡有關而被定罪。
屍檢解剖的目的是確定死亡的時間和原因,以及如果身份不明的話,還要確定死者的身份。
瓦蘇醫生在1982年加入科澤科德醫院的法醫部,每天進行二到三宗90分鐘的屍檢解剖。較為繁忙的時候,她做的屍檢會多達七宗。
她經常檢查燒焦的、被肢解的、腐爛的、壓扁的、嚴重變形甚至被從墳裏挖出來的人體殘骸。
瓦蘇醫生說,第一步是從外部目測,尋找「傷痕、印記以及任何值得關注的發現」。
之後就是對內部進行檢驗——胸腔、腹腔和盆腔,以及裏面的器官和結構。當中會抽取樣本進行檢測。
最後,就是打開頭骨,檢查大腦。
如果一個人遭槍擊,就會進行一次全身的X光檢查,以找到子彈的位置。如果死者有結核病或者因治療癌症而有放射性粒子裝置植入的,那麼就會由兩名醫生分擔工作,以降低暴露的風險。
瓦蘇醫生還記得,每年都會見到一兩宗案件,是一個家人說服家裏其他人,包括小孩,一起參與集體自殺。
「這是我們職業工作的一部分,」她說。她長長地停頓了一下,然後說:「看到小孩的屍體,你會感到悲傷。」
在喀拉拉邦北部的科澤科德醫院工作時,瓦蘇醫生注意到了年輕孕婦的死亡案件飆升。
在屍檢解剖過程中的一些不尋常發現,令瓦蘇醫生懷疑這些人的死亡是由於「犯罪性質的墮胎」。
「我在宮頸處發現切痕,」她回憶說,「當真正的醫生進行墮胎手術時,是不會留下這麼殘忍的切痕的。」
後來發現,這些女性是死於令人痛苦的子宮敗血症。
瓦蘇醫生供職的這家政府醫院婦產科裏,一群退休助工後來被抓到在自己家裏使用偷來的工具進行墮胎。最終,六名女性長者被逮捕並監禁。
屍檢解剖不僅可以提供犯罪行為的證據,還可以明確證明沒有不法行為發生。
瓦蘇醫生清楚記得,曾經有一名98歲的母親從牀上摔下來死亡後,他的兒子害怕被當成嫌疑人般調查。
但是,瓦蘇醫生的屍檢發現,這宗死亡是意外。
「簡單一次摔倒對於小孩和老人來說都是可以致命的,」她說,「她摔下來的角度使她大腦和脊髓的連接折斷了。」
在1980年代末,瓦蘇醫生和另一名醫生去往距離科澤科德約110公里的瓦亞納德縣老虎保護區,對一名被老虎吃過的女性屍體殘骸進行屍檢。她只剩下頭和頸是完好的。
在現場,這名女子似乎曾試圖用她的紗麗布在一棵樹上上吊,然後當紗麗布斷掉之後,她掉到了老虎的面前。
但是屍檢卻發現,這不是一起自殺。
「兇手將死亡布置成好像是女子用自己的黃色紗麗布將自己吊在一根樹枝上,然後布條斷了,她掉下來了,」瓦蘇醫生解釋說。
「從高處懸掛的上吊,傷痕是會明顯不一樣的。這明明是用布帶橫向勒死的情況。」
結果發現,兇手先是勒死了死者,然後撕破她的紗麗布,爬到樹上將它綁了一根樹枝上。
警方將這宗死亡案件與一宗投訴聯繫起來,一名象夫(大象管理員)報稱妻子和他的助手都失蹤了。
調查人員稍後追蹤到了這名副象夫,並揭露了他的殺人陰謀。
即使在自然災害或者撞車事故這樣的事件當中,造成的是多人傷亡,但每一宗死亡都必須分開調查。
「對於法醫來說,並不存在大型災難,」瓦蘇醫生說,「一名法醫需要處理的是這個特定的人所面對的獨特狀況。」
2001年6月,一輛火車脫軌掉入北喀拉拉的一條河中,造成59人死亡。媒體最初的報道是將死亡歸因於溺水。
但是當瓦蘇醫生和她的團隊為遇難者進行屍檢時,發現只有一個人的死亡是由溺水造成的。其他的人是死於頭部受傷和被行李和碎片壓死。
同一年,在科澤科德東南50公里的馬拉普蘭(Malappuram)有一輛巴士著火,造成44人死亡。多數屍體已經燒焦,而當時瓦蘇醫生沒有渠道採用適當的技術通過DNA進行身份識別。
「我們利用受害者的體型等身體特徵,以及他們的個人物品,如手錶、項鏈、鞋子、衣服和包包來識別身份。」她回憶說。
屍檢還發現包括金屬飾牌和過去手術的痕跡等因素,來作身份識別的依據。
「有一個是個子高得不尋常的男子,戴著一條出自著名的黑天神廟裏的項鏈,」瓦蘇醫生說,「他的胃裏塞滿了沒消化的印度香飯。」
該名死者的朋友後來確認,他們剛一起吃過香飯,這成了辯識他身份的一個因素。
瓦蘇醫生在她34年的職業生涯裏見證重大的技術進步。
曾經,她習慣看到我們現在知道是有毒的甲醛被放在打開的托盤裏,作薰蒸消毒之用。
「現在我們有紫外線燈來殺滅病菌,」她說,「太平間大樓現在也有了交叉通風和空氣質量控制。」
屍體保存方法也進步了,減慢了腐爛的速度。
瓦蘇醫生對新興技術持樂觀態度。
「新加坡和日本已經轉向虛擬解剖了,那不用刀,也沒有血,」她說。
屍體通過CT(電腦斷層掃描)進行掃描,然後「醫生從皮膚到骨頭逐層檢查屍體」。
這項技術已經在美國和歐洲一些地方已經可用,在新德里的一家高端醫院也是。
瓦蘇醫生在2014年做完了她的最後一宗屍檢,後在2016年退休。她現在在一家私立醫科學院做老師。
她對於自己的成就感到高興,但是她說,她很慶幸自己已經離職,因為和死屍一起工作激發負面情緒。
「我不想靠近太平間了,」她說,「它會抽走你的能量。」
瓦蘇醫生不喜歡在兩場屍檢中間吃正餐,所以她曾經是靠吃巧克力來讓大腦在一天裏保持運轉。
在印度南部,對於和死亡有關的地方,有著很多文化污名。高種姓的女性通常不會去火葬場,但是會參與一些喪葬儀式。
瓦蘇醫生在她家外面建了一個衛生間,她以往在工作結束後在這裏先洗個澡,再進家門。
雖然她丈夫也是一名醫生,但是她說「他很怕談論」她所見到的東西,而她的孩子們也會不去問有關她工作的事情。
即使她的兩個姐妹是法官,而瓦蘇醫生也曾在她們面前出庭作證,但她們也從來不在「證人席之外」問任何有關屍檢的事。
這名法醫表示,以死屍為工作對象,確實塑造了她的三觀。
「在太平間裏會令你變得謙遜,」她說,「你不會有傲慢,你想過一個乾淨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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