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2024 年奧運會上,阿爾及利亞拳擊手凱莉芙(Imane Khelif) 和台灣的林郁婷站上領獎台的畫面,將成為許多人難忘的一幕。
兩人在去年的女子世界拳擊錦標賽上因未符合參賽資格而被大會取消資格,但國際奧委會允許這對選手參加今年巴黎奧運會的女子拳擊賽事,引起激烈的爭論,激辯不斷。
其中,越來越多科學研究揭示不同染色體構成如何為體育競賽參與者帶來優勢。但這些研究仍在進行,而且該領域的專家研究也有不同分析。
一般來說,性別確定的過程始於胚胎發育時期。大多數女性擁有兩個X染色體(XX),而大多數男性擁有一個X染色體和一個Y染色體(XY)。
染色體影響一個人的生理性別。但在出生前以及青春期間激素也很重要。當胎兒在子宮中成長時,激素是助於生殖器官的發育。然而,一些嬰兒的生殖器官並未像大多數人那樣發育。這即是所謂的「性發展異常」(Disorders of Sex Development DSD)。
DSD泛指一組約40種涉及基因、激素和生殖器官在子宮中發育與多數人不同的情況。換言之,這意味著DSD個人的性別發育與多數人不同。這些染色體異常雖然很罕見,但由於巴黎奧運拳擊賽的熱議引發眾人對此的高度關注。
國際拳擊總會(IBA)執行長羅伯茨告訴BBC體育說,在兩名運動員同意接受醫學檢查後都發現了XY染色體。
但情況並非如此簡單。因為,這些遺傳變異如此眾多和多樣態,許多專家強調僅根據是否有Y染色體就斷定某人是男性或女性是不可能的。
英國曼徹斯特都會大學運動研究所威廉斯(Alun Williams)教授對BBC說:「單純看你是否有Y染色體不能回答你是男性還是女性的問題。」
研究與運動相關的遺傳因素,威廉斯教授解釋說:「這當然是一個很好的標誌(marker),因為多數有Y染色體的人都是男性……但它並不是一個完美絕對的指標。」
因為對於某些有性別發育差異的人來說,其身上的Y染色體與多數男性擁有的Y染色體不同;前者可能缺失某些遺傳物質,或者與X染色體發生損傷或交換,這取決於具體的染色體變異情況。
醫學上通常是以一個名為SRY(即Y染色體性別決定區域)的特定基因為凖則決定生理男性或女性。「這就是被稱為『成為男性』(make- male)的基因,它是性別發育的主開關。」發育生物學家希爾頓博士(Emma Hilton)解釋。
希爾頓博士也是一個名為性別事務慈善基金會(Sex Matters charity)的信託人,該基金會認為,在進一步身體檢查之前,凱莉芙和林郁婷都不該參加奧運會。
有些人出生時擁有XY染色體,卻失去了希爾頓所謂的「成為男性」(make-male)的基因SRY。「沒有SRY的人不會產生睾固酮。他們會發展出非常典型女性的生理解剖構造。」她告訴BBC。
因此她認為,僅檢測XY染色體並不能提供完整的情況。
而且在林郁婷與凱莉芙的案例中,國際拳擊總會(IBA)也沒有披露他們的檢測方式。
不過,希爾頓博士也解釋,對有XY染色體及SRY基因的人士來說,這些人的睾丸通常藏在身體內,「到了青春期他們就會開始產生睾固酮,後者是男性在運動中擁有優勢的基礎。」
最著名的例子就是卡斯特·塞曼亞(Caster Semenya),她是一位南非奪得兩枚奧運金牌和三枚世界冠軍的800公尺跑者。
不過,威廉斯教授向BBC強調,所謂性發展異常(DSD)的運動員並沒有與生理男性相同的優勢。
DSD是指沒有一個需要產生外生殖器的基因,男孩需要這個基因才能長出陰莖。
與塞曼亞有同樣狀況的人便是有一個使該基因無法正常運作的突變。在子宮中,他們會發展出男性解剖構造直到最後長出陰莖的階段。而當無法達到這個階段時,就會開始發展出外陰和陰核。但是他們不會發展出女性生殖器官,譬如子宮頸或子宮。成長後,這些人不會有月經亦無法懷孕。與男性發生性關係也可能很困難。人們發現自己有這種基因突變可能會十分震驚。
「我們最近診斷出有XY染色體的DSD女性年紀33歲。」丹麥奧胡斯大學內分泌學教授格拉夫霍特(Claus Højbjerg Gravholt)向BBC解釋。
他過去30年一直在診治DSD徵狀。他說,有些女性病人來就診是因為她不知道為什麼無法懷孕:「我們發現她沒有子宮,所以她永遠無法生育,她絕對傷心欲絕。」
此外,格拉夫霍特說,自我質疑性別認同可能會帶來心理健康問題,因此他經常建議病人尋求心理學家的幫助。 「如果我給你看她的照片,你會說,那就是個女人。她有一個女性的身體嫁給了一個男人。她覺得自己是個女性。這是我的大多數病人的情況。」
當格拉夫霍特問這位病人為何從未就診諮詢月經問題時,病人說家族裏有個更年長的女性從未有過月經,因此她認為這並不是異常。
格拉夫霍特教授還遇到過另一種基因突變。
他診斷過一些擁有XX染色體 (通常見於女性)的生理男性。「這些男性是不育的。他們看起來像正常男性,但是睾丸比平均值小,不能產生精子。當他們得知這個消息時,總是感到非常痛苦。隨著年齡增長,他們的睾丸激素分泌也會與大多數男性不同。」
在某些文化中,公開談論月經和女性解剖構造是不被接受的。在世界一些地方,婦女可能缺乏了解自己身體是否存在異常情況的健康教育,這便是專家們認為許多DSD從未被診斷出來的原因。這也意味著全面的統計數據不多。
援引丹麥的數據,格拉夫霍特說:「丹麥可能是世界上最擅長收集這方面數據的國家。我們有一個所有曾接受過染色體檢查的人的國家統計。」
他說,XY染色體出現在女性身上是非常罕見的,在丹麥大約是15,000人中有1人。但是他認為,將這些不同的遺傳狀況加在一起後,大約每300人就會有1人受到影響。
「我們正逐漸了解,這些變異比我們想象的更常見!我有很多病人都是在晚年才被診斷出來。我診斷過的最年長的病人是位60多歲的男性。」他說。
對於DSD的個人是否有優勢帶來運動中不公平的?
簡單的回答是我們尚未有足夠的數據得出確定的結論。
「如果某些DSD類型的人在體育方面確實擁有優勢,我也不會感到意外,」威廉斯教授告訴記者。
他進一步解釋說,優勢可能包括更大的肌肉量、更大和更長的骨骼以及更大的器官,譬如心臟或肺;他們血紅蛋白含量也可能更高,從而提高了向氧氣輸送到肌肉的能力:「某些DSD人士在這些方面可能會有0-100%不等的優勢。這取決於DSD的類型及其確切的遺傳原因。」
威廉斯教授表示,這個觀點是該領域專家的普遍看法,但還需要更多的證據支持。
至於凱莉芙和林郁婷,我們未有足夠的訊息來確定她們是否就是DSD人士。
說到底,管理這些大型的體育競賽,(通常依賴男女二分法競賽) 一直很棘手。因為生理性別本身的生物構造是複雜,很難完全二元劃分出來的。
遺傳學博士赫夫南(Shane Heffernan)目前正在撰寫一篇關於運動員對DSD競爭對手看法的論文。他對BBC說,個人的遺傳狀況上的細微差別是決定性因素。例如,一名DSD生理女性,若患有雄性激素不敏感綜合症(AIS),體內會有XY染色體。這樣的患者會產生睾丸激素但身體無法處理它。所以她們不會像男性一樣從體育中獲益。
赫夫南說,我們對於有DSD的運動員知道和研究的還不夠,因此無法做出確定他們是否確實擁有競賽優勢,以及他們是否應該有資格參加女子組與否的有效科學結論。
他認為,國際奧委會的對運動員資格審定並非基於已知的最佳科學研究基凖。「這令人擔憂。國際奧委會做出沒有優勢的假設 ,但其實沒有直接證據支持這一點。同時也沒有證據表明DSD運動員僅僅因為遺傳變異就擁有競技優勢。」
他補充說明:「說到底,我們還沒有足夠的數據。當涉及到是否應該將誰納入女子組別中時,很多人都是感情用事。但國際奧委會如何在沒有支持數據的情況下證明立場呢?」
赫夫南是眾多敦促奧運委員會、國際單項體育聯合會和資助委員會投資DSD運動員研究的人士之一。
但他說,這很困難。因為當涉及到這些狀況時運動員個人可能會遭受很多污名化。此外,還有一些人呼籲在下一屆奧運會上進行強制性別篩查,包括聯合國暴力侵害婦女和女童問題特別報告員艾爾拉藍(Reem Alsalem)。
希爾頓博士則強調:「現在進行DNA篩查已經非常簡單了!只需要一個簡單的頰側拭子就足夠了,而且檢驗還是微創的。」
她說,這種篩查應該在運動員第一次註冊參加體育聯合會的比賽時進行。在他們開始獲勝並成為焦點之前,以避免像凱莉芙類似的情況再次發生。
但是,這種檢測在科學家中存在分歧。
威廉斯教授說:「通過頰內皮細胞採樣,不足以得出一個人性別和在體育運動中潛在優勢的可靠結論。」
他說,若要進行全面的性別測試,就要包括以下三個測試類別:
他說,目前沒有實施這種全面測試,因為成本高昂,還需要具有非常專門知識的人員; 而且測試程序也存在倫理問題:「這種評估可能會造成羞辱。它包括測量人體最私密部位,如乳房和陰蒂的大小、聲音的音調深度還有體毛濃密的程度。」
無論如何,有一點是確定的是這一爭議並不會消失。
目前,科學還無法就精英運動中如何對具有不同染色體組成的人進行分類提供一個明確,一錘定音的觀點。但對於那些終生致力於醫療科學的人來說,他們現在希望奧運會引發的最新爭議能推動迫切需要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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