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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7月02日上午03:00
在塔吉克斯坦首都杜尚別附近的村莊馬哈邁德紹伊-波永（Mahmadshoi-Poyon），一棟房屋的水泥牆上嵌著兩扇金屬門。當BBC記者來訪時，鐵門緊閉。
這是穆罕默德索比爾·法伊佐夫（Muhammadsobir Fayzov）長大的地方。他是被控3月份在莫斯科番紅花市政廳音樂廳發動襲擊的四名塔吉克人之一，那次襲擊造成至少145人死亡。
檢方稱，當時年僅19歲的法伊佐夫和一伙人一起向音樂會觀眾開槍，並用刀襲擊人群，然後縱火焚燒了大樓。
最近在伊朗和伊斯坦布爾發生的襲擊事件中，塔吉克人也出現在被告席上，在歐洲因涉嫌策劃暴行而被捕的人中也有塔吉克人。
專家稱，塔吉克斯坦的年輕人正在被「伊斯蘭國」（IS）組織在阿富汗的分支「伊斯蘭國呼羅珊省」（IS-K）所吸引。而正是該組織宣稱製造了莫斯科襲擊事件。這是為什麼呢？
法伊佐夫在塔吉克斯坦首都杜尚別附近的一個村莊長大，他的家人說他不信教，喜歡足球。
當我們試圖拜訪法伊佐夫的家庭時，其家人不願接受採訪。他的母親已被塔吉克斯坦警方傳喚問話。
他的一個兄弟簡短地表示，法伊佐夫是五個孩子中最小的一個，兩年前去了俄羅斯，在莫斯科東北部的捷伊科沃（Teykovo）鎮做美髮師。
法伊佐夫的兄弟稱他不信教。而他一臉茫然的祖母補充說，他是個超級足球迷。
在清真寺，伊瑪目賽義德拉赫曼·哈比博夫（Saidrahman Habibov）也表示，法伊佐夫似乎並不是特別虔誠，儘管他有時會幫他的兄弟賣念珠。
法伊佐夫一家在當地很有名氣，因為其父親曾在當地學校教授俄語，他的母親負責管理學校的圖書館。
校長阿卜杜拉齊茲·阿卜杜勒薩馬多夫（Abdulaziz Abdulsamadov）說，他喜歡數學，夢想成為一名醫生。
「除非他在離開學校後發生了很大變化，否則很難相信他會做出這樣的事情。」這位校長說。
達萊爾瓊·米爾佐耶夫（Dalerjon Mirzoyev）現年32歲，是四名被告中的另一名。他與妻子和四個孩子住在杜尚別郊外的另一個村莊加拉霍納。
「他連一隻雞都殺不了，甚至不會傷害一隻螞蟻。」他的母親古拉卡特（Gulrakat）告訴我們。
米爾佐耶夫的家人對BBC表示，十年來，米爾佐耶夫每年有六個月都在俄羅斯工作，最近一次是在新西伯利亞開出租車。
他的哥哥拉夫尚瓊（Ravshanjon）也被控犯下極端主義罪行。其家人說，拉夫尚瓊自2016年下半年起就杳無音信，只知道在那之前的幾個月他也搬到了俄羅斯。
塔吉克斯坦當局表示，拉夫尚瓊曾前往敘利亞為伊斯蘭國組織作戰。一些報道稱他在2020年被殺害。
被控與莫斯科襲擊事件有關的另外兩人，30歲的賽達克拉姆·拉賈巴利佐達（Saidakram Rajabalizoda）和25歲的法裏杜尼·沙姆西丁（Fariduni Shamsidin）也住在杜尚別附近。
拉賈巴利佐達自18歲起就在俄羅斯的建築工地上斷斷續續地工作。他的叔叔告訴BBC，他因違反移民規定而被禁止入境五年，直到一月份才回到俄羅斯。
沙姆西丁的近親不願接受BBC採訪，但同村的人們告訴我們，沙姆西丁在去俄羅斯找工作之前曾在一家麵包店工作。
一位親戚說，他曾蒙冤在監獄裏呆過一段時間。當地人說他是因為性騷擾而入獄的。
四人出庭時，米爾佐耶夫和拉賈巴利佐達眼眶發黑，沙姆西丁的臉嚴重腫脹。
法伊佐夫坐在輪椅上，看上去幾乎沒有知覺。現場可以看到一個導尿袋。他閉著眼睛，但其中一隻眼睛似乎受傷或缺失。
人們後來在Telegram上轉發了殘酷的問訊視頻。其中一段似乎顯示拉賈巴利佐達的部分耳朵被割掉，並被塞進嘴裏，還有一張照片顯示沙姆西丁遭到了電擊。
得克薩斯農工大學（Texas A&M University）中亞問題專家愛德華·萊蒙（Edward Lemon）說：塔吉克家庭在孩子前往伊拉克和敘利亞並加入了「伊斯蘭國」組織後通常會說，「他是個好孩子，他不信教，也從未惹過麻煩」。
他認為，一系列經濟、政治和歷史因素結合在一起，使得年輕的塔吉克人特別容易被極端分子招募。
塔吉克斯坦總統埃莫馬利·拉赫蒙（Emomali Rahmon）在最近的一次演講中說，過去十年間，社交網絡上的「極端主義宣傳」導致加入「伊斯蘭國」組織和其他武裝組織的年輕人數量大增。
他說，在此期間，有一千多名塔吉克斯坦人在外國的武裝衝突中喪生，另有數千人失蹤。
「伊斯蘭國」組織在2014年奪取了敘利亞和伊拉克的大片領土，並因其殘暴行為，包括大規模屠殺、綁架和斬首，而臭名昭著。
2019年，在「伊斯蘭國」組織主體被擊敗後，「伊斯蘭國呼羅珊省」分支開始吸引新兵。其名稱中呼羅珊省指的是一個古老的地區，包括現在的阿富汗、伊朗和中亞部分地區。
影響年輕塔吉克人的一個因素可能是伊斯蘭教在該國受到嚴格管控，儘管伊斯蘭教被承認為塔吉克斯坦的官方宗教，而且絕大多數塔吉克人都是穆斯林。
1992年蘇聯解體後，以伊斯蘭復興黨（IRPT）為首的反對派與拉赫蒙領導的政府之間爆發了殘酷的內戰。
1997年雙方達成和平協議，拉赫蒙繼續擔任總統，但伊斯蘭復興黨受到越來越大的壓力並被邊緣化。2015年，政府宣佈其為恐怖組織。
時至今日，政治形式的伊斯蘭教被完全禁止。國營清真寺的伊瑪目直接從政府獲得工資，以及主麻日的演講主題。
在非正式禁止戴頭巾和蓄長須多年後，今年5月，戴頭巾被正式宣佈為非法。
塔吉克斯坦政府還尋求創造伊斯蘭教之外的文化替代品，在2006年宣佈了「雅利安文明年」，當時大街小巷都張貼著前伊斯蘭時代塔吉克人先祖的海報。總統本人也將自己的名字從俄語化的「拉赫莫諾夫」改為塔吉克語的「拉赫蒙」。
早在2015年，愛德華·萊蒙就在一篇文章中得出結論，政府「對宗教的壓制」促使「更多公民投入激進組織的懷抱」。
他說，研究塔吉克伊斯蘭武裝分子的資料發現，「異化、邊緣化和脆弱性的混合物誘使他們前往敘利亞和伊拉克」。
如今，許多年輕的塔吉克人髮現，在社交媒體上傳播的獨立、政治化並時常伴隨著激進主義的敘事，遠比國家控制的伊斯蘭教或雅利安歷史更有吸引力。
塔吉克斯坦的伊斯蘭博主擁有數百萬粉絲，他們討論包括加沙、以色列與哈馬斯戰爭等敏感議題。
其中最激進者稱總統拉赫蒙是「真正信仰的敵人」。
貧窮也是原因之一。番紅花市政廳襲擊案的所有四名被告都是在國外工作，通過匯款回家以養活家庭。
塔吉克斯坦是中亞最貧窮的國家，成千上萬的當地人前往俄羅斯尋找工作，他們往往無證工作，經常要忍受艱苦的工作條件、敵意和偏見。
萊蒙說，這對年輕人來說是個沉重的負擔，許多外來務工者開始向宗教尋求慰藉。
這使得他們很容易受到極端主義信息和招募的影響。
今年3月，「伊斯蘭國呼羅珊省」在即時通訊軟件Telegram上發佈了其宣傳雜誌《呼羅珊之聲》的首個塔吉克語版本。
「你們渴望成為烈士嗎？」雜誌寫道。
該雜誌稱拉赫蒙總統為「惡魔」（shaitan），並批評他的「無神論政權」是對伊斯蘭教的「背叛」。
在一幅插圖中，拉赫蒙被描繪成俄羅斯的傀儡，而俄羅斯也被指在阿富汗、車臣和敘利亞戰爭中殺害無辜穆斯林。
萊蒙和他的同事建立了一個「伊斯蘭國」組織在塔吉克斯坦招募人員的數據庫。
他們大多是在俄羅斯招募的移民工人，然後被送往海外基地，不過也有中產階級男子、醫學生和政府官員子女。
俄羅斯領導的地區安全組織——集體安全條約組織（Collective Security Treaty Organisation）——曾警告稱，在靠近塔吉克斯坦邊境的北部地區，極端組織訓練營的網絡正在不斷擴大。
6月23日，俄羅斯達吉斯坦地區的兩座東正教堂和猶太教堂遭到襲擊，人們也猜測其是否是伊斯蘭極端分子所為。
但目前還沒有人聲稱對此負責。俄羅斯當局稱，五名襲擊者被打死，其中包括達吉斯坦謝爾戈卡拉區（Sergokalinsky District）區長的三名親屬。
俄羅斯以外地區的擔憂情緒也在增長。在番紅花市政廳襲擊事件後，「伊斯蘭國呼羅珊省」發佈了一張圖片，顯示一個身影正在看倫敦、馬德里、巴黎和羅馬的照片。而圖片標題寫道：「莫斯科之後，下一個是誰？」
去年7月，德國和荷蘭特工逮捕了幾名來自吉爾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和土庫曼斯坦的男子，他們涉嫌策動襲擊。去年12月，一名塔吉克人因涉嫌策劃在新年前夜襲擊科隆大教堂而在德國被捕。
莫斯科襲擊案發生後，法國將其恐怖威脅級別提升至「極高」，並請求來自約45個國家的安全專家協助保護巴黎奧運會。
前北約歐洲盟軍最高司令詹姆斯·斯塔夫裏迪斯（James Stavridis）海軍上將稱，番紅花市政廳襲擊案是「給全世界敲響的警鐘」，呼籲美國與俄羅斯、中國甚至阿富汗的塔利班合作應對威脅。
但烏克蘭衝突使得採取協調行動的可能性變得更小，莫斯科轉而咬定該襲擊案是基輔策劃的。
在首次出庭後，四名塔吉克被告人於5月再次出現在鏡頭前。
他們都說襲擊是在烏克蘭策劃的，但人權組織說，鑒於有使用過酷刑的跡象，他們的證詞不應被視為可信。
據當地媒體報道，塔吉克斯坦外長也對被捕者的待遇表示擔憂。他還擔心塔吉克斯坦及其公民會因此被施加「負面印象」。
克里姆林宮發言人德米特里·佩斯科夫（Dmitry Peskov）在被問及酷刑指控時拒絕發表評論。對這些人的宣判日期也尚未確定。
索赫拉布·齊亞（Sohrab Zia）補充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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