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宇喬(Emilia)說,她依然記得2021年初,男朋友劉頴匡遭還押時的情景。「(當時)我哭得天花龍鳳,很想他在身邊。
人生中有三分之一的時間都有他在,她說。
劉頴匡和另外46位香港民主派人士包括數位前立法會議員和知名民主派社團發起人,因參與2020年七月的一場立法會初選遭起訴, 罪名是串謀顛覆國家政權,該案被外界普遍稱為「47人案」,是《香港國安法》生效後規模最大的案件。
「立法會35+初選」意在篩選民主派人士出選名單,贏取立法會裏面最多議席。最終政府以疫情為由將選舉押後一年。
在案件開審後,控方表示,初選參與者同意在取得立法會多數議席後會以「無差別否決預算案」,要挾政府滿足反修例示威者提出的「五大訴求」,決意觸發「前所未有的憲制危機」,顛覆國家政權。
據香港《國安法》22條,「任何人組織、策劃、實施或參與實施,以非法手段旨在顛覆國家政權行為,嚴重干擾、阻撓、破壞特區政權機關依法履行職能」屬犯罪行為,也是此案件的控罪性質。
四十七人2021年遭拘捕及被起訴至今已超過三年。「47人案」中,有16名被告不認罪,其餘則全部認罪包括劉頴匡。被還押的34人中,32人是一直被關押。 審訊去年開始, 歷時118天。據司法機構網站顯示,案件會於5月30日上午10時於西九龍法院裁決,為期兩日。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WcVoX07Nukc
劉頴匡參與社會運動多年,2019年的「反修例」抗議活動中,以民間集會團隊發言人的身份被熟知。2019年7月,「佔領立法會案」中,他被控以暴動罪,認罪後判囚約四年半。
Emilia解釋說, 過去的自己比較「戀愛腦」,與劉頴匡之間是互相依賴的狀態,「他又很黏我。」
她說,還押犯人每日的探訪時間為早上8點30到下午1點,有一次探監,她大約中午12點多才到達,被劉頴匡的責罵。「他問我為什麼這麼遲來,說其他人都有人探訪了,只有他沒有人探訪。」
「他可能會想,我是不是不要他,他就會很害怕。」翌日劉向她道歉,並坦誠說自己焦慮。
今年29歲的Emilia,過去為人所熟悉是她在網絡上談論女權、身體自主、性別議題,也會貼上自己的性感照片,日常經營自己在社交媒體上的賬號。但在劉頴匡被捕與還押之後,Emilia有很多時候都花了在處理與劉有關的事務上。
回望過去三年多為劉頴匡奔走的日子,Emilia坦言每天都是見步行步,所有事情都是從零開始去經歷,包括劉頴匡還押期間要常去探監、為他買物資和買書等等。
意識到自己開始焦慮之後,Emilia花了大約半年時間建立規律的日常,尋找一種確定性,讓自己能夠在當中找到安全感,例如建立起運動的習慣、注意飲食上的營養。現在,她每個星期都有四天都會去健身房訓練,也會控制日常飲食所汲取到的營養成份,在可控性裏面尋找到一種安全感,也讓自己的狀態變得更為精神和健康。
《香港國安法》中,顛覆國家政權罪的最高刑罰可處無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積極參與者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
Emilia說就男朋友坐監這件事,她會假設他五年之後放監,也會問自己, 那時自己會變成怎樣。
有了這樣的時間線,她說,自己有了更清晰的念頭,她希望自己五年之後能夠變得更加好,也不想浪費及虛耗掉五年的時間,「我跟他都是這樣覺得的,所以他在裏面也看很多書、學很多東西,現在又在學越南文、學法文。」
「佔領立法會案」獲刑後,劉頴匡被從荔枝角收押所轉往有高設防的赤柱監獄,以往能夠每日探監,現在每月只有兩次的機會。Emilia坦言自己仍在適應中,也在摸索新的生活方式,希望能夠把專注放回在自己身上,「我們兩個都想彼此成為更好的人。」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B3sZdZcuvoY
「47人案」中,有16名被告不認罪,梁國雄是其中之一。他在法庭上答辯時說:「對抗暴政無罪,無罪可認。」
外號「長毛」的梁國雄,是香港資深政治人物,多年活躍於各種社會運動,他也是香港前立法會議員,所屬政黨為社民連。 成立於2006年的社民連,是香港一個意識形態左傾的小型政黨。 在現今不少民主派政黨、公民組織相繼解散結束之際,社民連仍然會就公共議題發聲、請願。
談到丈夫「長毛」梁國雄,陳寶瑩忍不住雙眼通紅。 她說,無論「長毛」作出怎樣的決定,她都會支持,「雖然他的情緒是有點低落,但有一樣事情我覺得他是很堅持的,就是要無愧於心。」
陳寶瑩說,現在每個星期都會到荔枝角收押所探望長毛四五次。陳寶瑩坦言,對於祟尚自由的長毛來說,關押了三年的時間,讓他的精神狀態是有點壓抑,但現在有好一點。「15分鐘的探監時間,兩人主要是談一些生活上的事情,有時也會討論一下目前的政策,我想我欣慰的是他的思路方面都很清晰,」她說。
2021年1月梁國雄因「47人案」而被拘捕,最初獲得保釋,他與相識多年的戰友陳寶瑩決定註冊結婚。 當時兩人同樣是63歲,過去各自也曾經經歷過婚姻與離婚。 陳寶瑩接受BBC中文訪問時表示,當時決定與「長毛」結婚,主要是為了能以家屬的身份去處理與他有關的事宜。
回憶起當時「長毛」的求 婚,陳寶瑩形容「很不浪漫」。 那是在被捕之後,想到日後有可能無法保釋、需要還押,陳寶瑩開始有了結婚的念頭,「但是他又不出聲,我又沒有出聲,直到有一次在跟朋友聚會吃飯的時候,長毛在席間表示『不如結婚吧』。」對於這件事情早已考慮過的陳寶瑩很快就答應,於是在戰友及情人的身份之外,兩人又再多了一層家人的關係。
除了要以家屬身份去處理長毛的事情之外,陳寶瑩也於2021年7月接任了社民連主席的職位至今。 她解釋說, 那時社民連有太多人將會坐牢,她就接任了主席一職, 忙碌的日程與工作,以及整個大環境的變化,讓她感到喘不過氣。 「那一年壓抑得很厲害, 每天都發生很多令你不開心的事。」
「有一次在地鐵乘車,突然間流淚不止。」
談到無法觸踫的戀人,陳寶瑩雙眼不時泛起淚光,她說那是源於一種孤單的感覺。 「當然還有社民連和年輕朋友跟我們在一起,但其實最想去分享的人是你的伴侶。」
從前在兩人的愛情裏面,很少有太多甜蜜的話語及表達,但有了一牆之隔,陳寶瑩說,「長毛」常常跟她說「愛你」。 但她說, 自己並沒有感到太過開心, 「因為他本來不是這樣的人,讓原本一個能夠獨立自處的人變成一個依賴者,我會覺得這是比較扭曲一點的情緒,聽到這些說法反而不會覺得太開心。」
2021年3月1日,「47人案」首度提堂,經歷了近38小時的馬拉松式聆訊後,總裁判官蘇惠德原本批准其中15名被告,包括社工呂智恆獲保釋,但隨即因為律政司提出覆核而需要繼續還押。 那晚在西九龍裁判法院外,呂智恆的養母Elsa跪地痛哭尖叫,成了當時各大傳媒關注的一幕。
在民主派初選中,呂智恆以獨立候選人的身份參與。他曾經四次參選區議會選舉、立法會選舉,但都以落敗告終。相較於其他政治人物,呂的知名度相對較低,但他曾經於中國異見人士劉曉波離世之後,到羅湖橋宣讀劉的作品而被深圳公安帶走;也曾於2019年的「反修例」運動期間,飛往日本大阪的G20峰會會場附近舉標語、跳海示威。
Elsa坦言自己是個會將情緒外露出來的人,回想起那一晚自己崩潰的一幕,是源於保釋的希望落空。3月5日,律政司決定不就其中4人的保釋覆核,呂智恆是其中一人。
呂智恆選擇認罪,三年案件管理聆訊期間,作為擔保人的Elsa都會陪伴他到法庭。Elsa指,與呂在這段時間的相處,倒沒有因為判決的期限臨近而有太大改變。「我想可能真的要到分開的時候才會不捨得。」
作為基督徒的Elsa說,信仰支撐了她走過這一段日子,在她心目中,對於呂智恆來說也如是。
在信仰裏面的分享、關懷、奉獻等價值觀,讓她與呂智恆在這24年間,成為了一對沒有血緣的母子關係。
1996年,那年呂智恆就讀小學六年級,是Elsa姨甥(姐姐或妹妹的孩子)的同學,Elsa從姨甥處得知有個同學沒飯吃,家庭景況不好,後來認識之後,發覺這名小孩,也就是呂智恆,長年寄人籬下,也曾遭受精神及肉體上的虐待。因為呂智恆的身世,Elsa一直持續關心著他,2000年,Elsa決定接他到自己的家裏居住。
然而這個決定,最初迎來身邊很多人的反對,「包括母親與姐姐,以及我的好朋友,都勸我要想清楚,因為那個年紀的青少年很難搞、很反叛。」惟得到丈夫的支持,讓她能順利地收養呂智恆。
被Elsa形容為「暴風少年」的他,後來升讀大學,也成為了一名社工,過去一直有參與選舉、社會及政治運動,Elsa都是以同行的姿態陪伴,包括這次因為參加民主派初選而被控違反《香港國安法》。
在這段等待判決的日子,兩人間中也會討論案件的進度,以及判刑之後的打算,「都會思考我們還有什麼事情可以做,他也會計劃一下自己的時間,坐牢或出來之後要怎樣呢?」
Elsa說,目前的日子雖有限制,但也盡量平常心地去過活,珍惜能夠相聚的時光。裁決在即,母子兩人又要再面臨分別的時刻,Elsa說,呂智恆曾向她表示,最不捨得的就是她。 聽到這番話後,又想起呂智恆從小到大的遭遇,Elsa說, 自己不禁感到心痛,覺得他這半生承受了太多的苦楚。
「但又會想,可能他的這個苦難,都是上帝對他的磨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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