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前往泰國首都曼谷的中國遊客來說，位於曼谷北郊的露天餐廳「76 Garage」曾一直是打卡之地的首選。

人們去那裏不是為了美食，而是為了一睹服務員。

餐廳中央是一個游泳池。當夜幕降臨，身材健壯的年輕服務員們脫下外套，蹚進泳池，主動抱起食客拍照並收取小費時，氣氛達到高潮。

曾幾何時，「76 Garage」的爆紅讓這裏遊客如織，需要提前一個月預訂才能訂到位子。但如今，一半的桌子都空空如也。

泰國備受讚譽的旅遊業正在失去其最大的客戶——中國人。

今年1月，當中國終於解除「清零」防疫的措施，允許其公民出國旅行時，泰國對此寄予厚望。泰國預計旅遊業將迅速回暖，這將有助於其重奪因新冠疫情而失去的大部分客源。

泰國政府預測，到今年年底，中國遊客將多達500萬人次，這將不到2019年近1100萬人次的一半。但與去年相比有了很大的改善，當時只有27萬人。

事實證明，這一美好的前景過於樂觀。2023年前九個月，中國來泰人數不到250萬。

「我們的旅遊部說，疫情過後，遊客數量將迅速恢復。」曼谷大皇宮的中文導遊阿努查·良容龍吉（Anucha Liangruangreongkit）說。他在大皇宮工作了42年。

「但他們在做夢。我是一名導遊，我是了解的。如果像過去一樣正常，這裏會擠滿人，對吧？看看現在，這裏有很多人嗎？沒有。」

問題的部分原因在於新冠疫情後廉價航班的短缺，以及中國經濟放緩。

泰國新政府希望其宣佈的為期五個月的免簽政策能吸引更多遊客。但是，10月3日，曼谷知名購物中心暹羅百麗宮發生槍擊案，一名有兩個孩子的中國母親在事件中喪生，這導致泰國和其他東南亞國家形象進一步惡化。

許多中國人現在認為這些國家不安全。

八月，一部名為《孤注一擲》的新片在中國大受歡迎，首日票房即達數千萬美元。該片描述了一名中國模特和一名計算機程序員被高薪工作的承諾所誘惑，進入了一個未命名的東南亞國家的詐騙園區，並被迫在奴隸般的條件下工作。

在過去的兩到三年裏，成千上萬的人（其中許多是中國人）被困在柬埔寨以及泰國與緬甸和老撾邊境上的類似詐騙園區之中。中國的社交媒體上也有關於逃出者遭受酷刑和虐待的駭人聽聞的敘述。

艾比（Abby）是一名在泰國的中國學生，她喜歡在社交媒體上向粉絲們發佈「76 Garage」等地的視頻。她在抖音的評論區中看到了泰國形象的變遷。

「以前我視頻下的評論都是非常正面的。」她說。「很多人看完我的視頻後說，他們很想來泰國。」

但現在，她說人們擔心泳池裏赤膊的服務員可能是一個陷阱，毫無戒心的食客可能因此被「割腰子」（割掉腎臟）。

「人們會問我，你在經營一個『割腰子』的局嗎？是你把人從泰國送到緬甸的嗎？」

過去，中國遊客在泰國有時名聲不佳。他們經常成群結隊，吵吵鬧鬧，被認為粗魯無禮。這導致有人對所謂的「零元團」頗有微詞，在這種一價全包的跟團遊套餐中，大部分收入都歸中國的經營者所有，也有人就過度依賴中國遊客的風險展開了討論。

現在，出於安全考慮，許多中國遊客已對泰國避之不及，而泰國旅遊業也開始將精力集中在俄羅斯和印度等其他市場。

但是，像泰國這樣高度仰賴旅遊業的國家無法忽視中國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客源國。事實上，中國遊客是泰國最大的消費群體之一，平均每天花費180美元（148英鎊）。

「事實上，現在從中國到泰國的遊客都處於高端市場。」蒂拉萬·泰喬博（Tirawan Taechaubol）說，其家族經營著卡盛吉集團（Kasemkij Group）旗下的豪華酒店和服務式公寓。

「我們注意到，他們更樂於接受不同的體驗，在美食和活動上花費很多。就像我們在私人島嶼上擁有24棟別墅的度假村凱璞法恩（Cape Fahn），我們的中國客戶會包下整座島嶼用於生日或婚禮，甚至只是為了求婚。」

她說，與民間傳說中吵吵鬧鬧、討價還價的中國人相比，泰國旅遊業正開始迎來另一種顧客。

在曼谷市中心一棟新建的55層公寓樓入口，中國房產中介歐文（Owen）正在等待迎接兩位新客戶，林肯（Lincoln）和旺森（Wonson）。他們前一日晚上從上海首次飛赴泰國。

作為一對同性戀情侶，他們說想在泰國體驗五花八門的性少數（LGBTQ+）娛樂活動。但他們此行還有更嚴肅的目的——組建一個家庭。對這對同性伴侶來說，在中國很難實現這個願望，他們正在尋找一個潛在的家。

歐文說，泰國是中國性少數旅行者的首選目的地，想在這裏定居的人佔了他的客戶的三分之二。

「我們在這裏看到了很多同性戀，也有一些跨性別人士。」林肯說。「所以，是的，我認為這是一個非常開放、自由的國家。當我們來到這裏時，我們感到一種解放。」

「我認為最重要的是這裏的氛圍。」旺森補充道。

「自由，因為你知道，面對來自家庭和傳統文化的社會壓力，我們很難在中國生活。也許在這裏，我們可以過上想象中的生活，這不僅可以滿足我們自己的需求，也可以滿足我們孩子的需求。在這裏我們可以告訴孩子，我們和其他人一樣，都是正常人。」

加裏·鮑爾曼（Gary Bowerman）是追蹤該地區旅遊趨勢的諮詢公司「Check-in Asia」的負責人。他說，這類遊客的比重將在中國遊客中越來越大。

「在疫情期間，在一個非常安全的國家呆了三年，這可能改變了他們對安全和安保的看法，所以這些關於詐騙和綁架的傳言會對人們的看法產生影響。」他補充道。「但我要說的是，中國的年輕遊客願意嘗試。」

他說，泰國最大的吸引力在於「冒險元素和可控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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