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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BNO移民英國:飄洋過海之後仍放不下的鏡頭與筆

時鐘已經敲過晚十點,家裏的孩子也已入睡。夜深人靜之際,散居在英國東南西北各地的多名前香港新聞工作者,齊集於電腦屏幕前,就向他們當年在香港媒體公司時一樣開始了視像編輯會。他們密鑼緊鼓,討論新一周新聞節目的編排與拍攝。不知不覺,已至夜半。

《國安法》實施後,香港新聞界風聲鶴唳,不少傳媒人選擇出走和移民海外。他們其中有些人,飄洋過海來到英國之後,仍然不甘心放下那曾經匯聚他們情感與寄托——紀錄時代的鏡頭與筆桿……

陳廣慧就是這群前香港媒體人的負責人。傳訊界出身的她解釋說:「如果這群人不是癡線(瘋狂)的話,都真是沒有可能發生的。」

據介紹,十多名原香港記者與製作人,移民英國之後,實在不甘心放下老本行,放下他們深愛的事業,深愛的鏡頭與筆桿,儘管知道媒體創業的難,也憑著僅僅數十萬港元的集資,在英國開創了海外港人的網上媒體「綠豆」。

團隊在幾乎不收分毫報酬下,有的早出晚歸的拍攝、有的通宵達旦剪輯,支撐起每周更新的節目製作。

傳媒研究學者指,這些僑民媒體某程度填補了香港本地媒體審查日增下,採訪不了的故事、反映不了的批判聲音。但由於它們大多是小本經營,面臨資源緊絀限制,難以擴大規模。

「聽到的第一反應是,做得到嗎?」

陳廣慧口中「瘋狂」的團隊成員之一,是五十多歲的阿軍。他1995年起便為《香港電台》電視拍攝,鏡頭下作品包羅早年的人物特輯《傑出華人系列》,到近年反修例示威峰煙四起的現場報道。

惟去年,港台管理層改朝換代後,大刀闊斧抽起時事論政節目,一貫阿軍合作的導演、製作人紛紛引退後,他的崗位不再,無奈蓋上鏡頭,年初與家人移居英國。他說,「沒有想過可以繼續拍下去。」

豈料,來了沒兩個月,他便接到拍攝繳約。提議的是來自曾經共事的老牌時事紀錄片節目《鏗鏘集》製作人。他拋出了「綠豆」的概念,打算在英國拍攝一季十集紀錄港人故事的記錄片﹐並製作每周時事節目。

「我們做得來嗎?」是阿軍的第一反應,「我們拍東西可不是那麼簡單的。」從事電視拍攝多年的他腦中立刻想到:前期、交通、剪接,誰來負責呢?

但他答應的手,還是舉了出去。

2019年10月19日,香港示威者在集會期間手持手機,以表達對香港民主抗議者的支持。

Getty Images
2019年香港的民主抗議活動資料照片。

「你多少晚沒有睡?」

當然,平台不可能有電視台規模的配備。最初,阿軍只有「到亞馬遜買了一個無線麥克風,加上一部單反(相機)、一個小腳架」。

但就這樣,他駕輕就熟,戴上耳筒,躲在鏡頭後,緊盯著攝影機屏幕,從跟著前香港大學法律學院教授陳文敏遊走倫敦法律重地,到走進前勞福局長政治助理莫宜端的英國新居後院,記錄她談在香港為官時的言論禁區。

資源緊拙,很多拍攝工作擠一天完成,尤是勞累。而家住英格蘭雷丁(Reading)的他,通常要來回倫敦拍攝,光是乘車就有可能要花上六小時。

有天拍攝,碰巧火車班次大亂,早上八時出門,回到家已將近凌晨。

「我不想麻煩家人到車站接我,最後徒步走回家,走了45分鐘,」他說。

當第一集關於陳文敏的紀錄片剪成後,阿軍就知道,沒有白費腿力,但他只是淡淡說道,「我覺得可以再做多些。」

負責管理與文字的陳廣慧則甚為興奮,形容看到成品時,「是感動的,大家都說:『哇,好看呀!你多少晚沒有睡、才可以嘔心瀝血把它做出來』」。

「很久沒有看過這些節目」

「綠豆」的節目風格,承傳了香港公共廣播制製作的味道。團隊中一編導自言,「在裏面做得久了,無法脫離這風格。」

平台七月起宣佈運作而來,來自不同新聞專業背景的團隊成員,兵分三路,每周更新紀錄片、一周時事論政節目和文字專欄,短短三個月,累積了二千多名每月付費訂戶。

影片平台YouTube頻道獲得13萬人追蹤,總瀏覽量達300萬次。陳廣慧指,他們六成的觀眾身在香港,四成在英國,還有些身處美加。

「『哇,很久沒有看過這些節目』」,陳廣慧轉述觀眾的訊息,說收到不少人感謝他們為自己發聲。

但她說,他們做的不是什麼英勇大事,節目報道只是「正正常常時代會說的正常說話」,是「我們受的專業訓練要求我們做的事」。

「這不能維持很久」

「但在一個扭曲的年代, 做回一些正常人做的事情…..但原來是那麼困難的,」陳廣慧說。

她苦惱的,是自平台至今仍然未能完全向全職或半職的同事支薪,只能支付微薄的車馬費。「有些人堅持一毫也不收,你給了他,他又把錢轉回給你,」她慨嘆道,「唉,但這不能維持很久。」

縱然團隊眾志成城,滿腔熱血,但她說,有必要尋覓持久可行的經營模式。平台最初主要依賴集資本金、訂閲收入作營運;然後,幾經波折下,終能開通YouTube頻道獲廣告收益,惟資金未足以支付基本薪酬。

她曾考慮申請慈善基金資助,但資金很多源自外國政府或機構,她不希望牽連外國資金,惹來把柄。她也考慮經營廣告,又礙於人手欠缺、搭擋意見不一,尚未實行。

她自嘲搭擋與自己「都不是做大事的人」,沒有生意頭腦,「我們都不是做生意的,沒有一個是(辦報商人)『肥佬黎』」。

「他們非常需要這些聲音」

流散社群在英國建立僑民媒體早有先例。倫敦政經學院媒體與傳播系教授喬治奧(Myria Georgiou)指,僑民媒體在英國具200年歷史,從起初的郵寄通訊,發展至電視電台廣播,到現今的網上媒體;幾乎是愈商業化的,長遠地愈成功。

喬治奧說,當一個社群的民意在原居地被邊緣化、不得政府或議會代表時,流散僑民媒體成為傳達政治聲音的首要媒介。

她說,僑民媒體的記者甚至會因為「權威聲音」特別獲僑民和原居地民眾尊重,因為「他們非常需要這些聲音,比在具有開放民主體制的國家裏的人,更需要這些聲音。」

今波香港BNO移民浪潮下,海外港人創辦與營運的網上媒體也應運而生。除了綠豆,還有網媒《同文Commons》和在社交媒體運作的《追新聞》。

香港中文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院長李立峰指,過往因應八、九十年代港人移民潮,在美加地區營辦的僑民媒體如加拿大《明報》、《星島日報》,多數由報業集團投資,部分內容會刊登香港版本報章新聞。

今天媒體移師網絡,李立峰指,「幾個人志同道合,有辦法籌到錢,就可以開始。」這些媒體,是依賴「社會資本」,即社會網絡來動員的資源或能力起家。

但單靠社會資本不持久。他說,在尋覓營運經費上,將會面對「恆久存在的困難」,預計長遠地能以小規模「挨下去」,但難以擴大發展。

「能做到什麼,就做什麼」

這天,阿軍又再一早出門,伙同一名綠豆編導在東倫敦採訪一家經營茶餐廳的香港人。

拍攝完成後,兩人站在街頭聊天。編導慨嘆,這兩年見盡香港多家媒體倒閉,時事節目被腰斬,總覺得「所有東西都有完結得一天,能做一天是一天了」。

阿軍也相信,作為走出來的人,「能做到什麼,就做什麼」,

無論如何,先把東西紀錄下來,因為那些東西「沉澱下來後,再回看,(是)有歷史價值的」。

為尊重受訪者意願,阿軍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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