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尼兩家敵對俱樂部之間的一場足球比賽釀成足球史上最嚴重的災難之一,印尼民眾要求就事件有一個說法。
周六晚,在東爪哇省瑪朗的坎朱魯漢球場(Kanjuruhan stadium),數千名球迷在主隊落敗後衝入球場,警方以發射催淚氣體應對。
恐慌中逃跑的人群在幾個出口處衝撞踩踏。當局指,至少有125人——包括數十名兒童,其中一名年僅3歲——在事故中死亡。
主隊阿雷馬足球俱樂部(Arema FC)的教練透露,有一些球迷是在球員的懷抱裏死去的,他們幾個小時前還在為這些球迷吶喊。
「我只能說是一片可怕的景象,」該隊的葡萄牙球星塞爾吉奧·席爾瓦(Sergio Silva)說,「警車著火,所有東西都砸爛了,走廊上是血,還有人丟下的鞋。」
「人們很絶望,他們看到有人死,想逃出來,」他向葡萄牙《球報》(A Bola)表示。
在有人指控警方以高壓手段執法之後,當局在周一啟動了一項調查。公眾憤怒情緒已經升高——一些哀悼遇難者的人向警員大叫「殺人犯」。至少18名警員為他們在現場的行為正接受調查。
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這是我們目前所知道的。
在比賽之前,擔憂就已經存在——阿雷馬FC和另一支東爪哇球隊帕爾斯巴亞(Persebaya Surabaya)是長期死敵,雙方球迷暴力衝突也並非前所未有。
於是賽前安排了額外的預防措施——印尼足協副秘書長邁可·伊拉·普斯皮塔(Maike Ira Puspita)告訴BBC,這當中包括安排更多安保人員「作為防範」。
他們也禁止來訪的帕爾斯巴亞隊球迷進入現場觀看比賽,意味著現場只有主場球迷——而且是過載的4.2萬人入場——在周六晚上為他們的球隊吶喊。
足協也另外派出了警員。在比賽上半場,一切都還是「可控的」。「安保一切如常,」普斯皮塔說,「中場休息時還是可以的。」
有目擊者反駁這一說法,向BBC表示,中場休息時就有人打架,下半場的緊張氣氛也一直在積聚。
比賽結束時,阿雷馬FC以2比3落敗。
「就是在這個時候,一些球迷衝入球場了。一切就是從那裏開始一發不可收拾。」普斯皮塔說。
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尚不清楚——而且各方對此也存在著激烈的爭論。當局甚至不願意具體列明場上所發生事件的時序。
「我們所有人最好還是等待調查隊伍來處理,」普斯皮塔向BBC表示。
但已知的是,在終場哨響後,阿雷馬球迷進入了球場,而球員則聚集在場中央。BBC印尼語組報道,此時警方已經將帕爾斯巴亞隊的球員護送到了更衣室。
塞爾吉奧·席爾瓦表示,很多湧入球場的人似乎都是來「表達支持,不是攻擊」的。不過,在意識到情況升級之後,球隊就回到了更衣室。
某個時間,警察開始向數千之眾的人群發射催淚氣體,連發多輪以驅散人群。一名目擊者告訴BBC,警察是「持續而快速」地發射催淚彈。
目擊者表示,警察沒有必要表現得那麼殘暴——他們還使用了大量刺激性氣體,警員也用警棍毆打球迷。
氣體發揮了難以抵擋的效用——它導致人群大規模逃離。球迷逃離場區,向著場館狹窄的出口跑去。但是有數以千計的人彼此衝撞,很多人還吸入了氣體,於是變成了出口處的踩踏。
在掙扎著逃離之際,人們用拳擊打牆壁,打出洞來再用手抓住,想將自己從困境中拉出來。向著鐵門方向推搡的人群卻使他們扭著身子出不來。另一些地方,衝撞使得一些人死在了更衣室旁邊。
席爾瓦說,他和他的隊友們擠在更衣室裏躲避,感覺像度過了很多個小時。他們聽到了人群的咆哮,還有走廊上的慘叫。
「人們很絶望,他們看到有人死,想逃出來。我們終於還是讓一些人就那樣死去了,」他說。
他說,那樣的場面更像是「末日,戰爭……和足球一點關係都沒有」。
「有球迷死在球員的懷抱裏,」阿雷馬隊教練哈維爾·羅卡(Javier Roca)向西班牙塞爾電台(Cadena Ser.)表示,「我的精神都崩潰了。我感覺不堪重負,甚至覺得自己有很重的責任。」
他補充說:「我認為警察過頭了。」
確切的死亡人數尚待確認。很多球迷正在接受治療,一些傷者據報遭受了腦損傷。
警方一度將事件形容為暴動,也有兩名警員死亡。他們指控球迷襲擊警員和損毀車輛——有照片顯示有汽車燒燬的殘骸。
不過對當局的憤怒情緒仍在升溫:在全國各地的紀念集會中,抗議者要求警方對事件負責。在首都雅加達,哀悼者呼叫著「殺人犯!殺人犯!」並在圍欄上用膠帶貼上寫有「坎朱魯漢大屠殺」字樣的條幅。
在瑪朗,坎朱魯漢球場附近也被塗鴉上了抗議警察的訊息。
周一,印尼政治、法律及安全事務部長莫哈末·馬富(Mohammad Mahfud Mahmodin)表示,政府正在要求警方「透露涉嫌犯罪者的身份」。
他說,有視頻顯示一名警員實施未獲授權的行動,但未作具體說明。
另一方面,警方宣佈對18名涉嫌「持有投擲性武器」的警員啟動一項調查。
印尼一直以球迷敵對引發暴力事件而著稱。該國警方在暴力執法方面也有往跡可尋——他們被批評頻繁使用催淚氣體作為人群管控的工具,儘管這已經被世界足球管理機構國際足聯(FIFA)禁止。
「在很多足球場騷亂事件中,警方都習慣了使用催淚氣體——這是將不正常做法變成了正常。」日惹穆罕默迪耶大學的足球研究員兼講師法賈爾·朱納迪(Fajar Junaedi)說。
他提到2012年的一宗案件,一名球迷被警方催淚氣體襲擊致死,之後並沒有後續調查。
普斯皮塔在較早前曾拒絶回答BBC關於警方使用催淚氣體在聯賽中是否標凖做法的問題。
她強調,組織方在今年較早前採取過措施幫助各團隊管理人群,包括為一級聯賽俱樂部安排一些安保工作組,以及與警方的協調等。
「在目前,指責任何人都不公平。這對我們所有人來說都是黑暗的一天——一場悲劇和毀滅性的事件,」她說。
*BBC印尼語記者拉賈·伊本·隆班羅(Raja Lumbanrau)補充報道
在印尼發生的事件與歷史上的各大球場慘案相比,相似的不僅僅是巨大的傷亡數字。當球場慘案發生時,共通點往往是組織方缺乏適當的人群管理措施。
1964年,秘魯利馬慘案
那一年,秘魯和阿根廷國家隊之間進行的一場東京奧運會預選賽,主隊一個進球被判無效後,球場陷入了混亂,最終釀成300多人死亡的慘劇。秘魯球迷首先衝進秘魯國家體育場內,警察施用催淚氣體,人群逃跑時在被鎖上的出口發生踩踏。另有目擊者指,當時球迷與警察之後在球場外也發生衝突,有人被槍打死。但是BBC體育部記者皮爾斯·愛德華茲(Piers Edwards)報道指,隨後調查的法官卻沒有找到屍體來證明這一說法。此事件至今仍然被認為是足球史上最嚴重的慘劇,下令警員發射催淚氣體的警方指揮官被判30年監禁。
2001年,加納阿克拉體育場災難
當地很受歡迎的兩支球隊橡樹之心(Hearts of Oak)和阿善提科圖科(Asante Kotoko)之間的同城對決,科圖科球迷在球隊被對手反勝之後發起騷亂。警方以催淚氣體驅散,球迷在鎖上的出口處發生踩踏,至少126人死亡,是非洲足球場至今最嚴重的災難。調查將事件歸咎於警方過度反應,六名警員被控誤殺,但是在2003年被判無罪釋放。據稱加納公眾大體相信裁決正確。當地記者向BBC表示,人們希望檢控的是球場的建造者和那些鎖上出口大門的人。
1989年,英國希斯堡球場慘案
這是世界上最嚴重,也最具爭議性的足球慘案之一。當時希斯堡球場內有嚴密的鐵柵欄,利物浦與諾丁漢森林隊之間的足總杯決賽,由於賽前的人群管理不當,導致96名利物浦球迷在踩踏中死亡。2021年,55歲的安德魯·德懷因(Andrew Devine)宣告死於這起事件造成的嚴重創傷,成為第97名遇難者。警方與英國媒體一開始都將事件歸咎於球迷,指他們酒後行為不當。30多年後的獨立調查才終於推翻這一說法。2016年,陪審團裁定希斯堡慘案中的受害者是不合法被殺,並證實死亡並非由球迷所致。
1988年,尼泊爾達沙拉斯球場慘案
1988年3月,在加德滿都一場杯賽期間突如其來的冰雹引發球迷集體逃往場內唯一有頂蓋的部分,但是卻被警方推走,之後球迷轉而逃往出口時發現大門鎖上,隨後發生的踩踏造成數十人死亡。官方公布死亡人數為70,但是尼泊爾媒體估計有93人。
2012年,埃及塞德港球場事件
2012年2月,埃及俱樂部馬斯裏(Al Masry)和阿赫利之間的一場聯賽釀成流血事件。馬斯裏3比1獲勝後,該隊球迷衝向阿赫利球迷區看台襲擊對方球迷——後者由於警察拒絶打開球場大門而被困獸鬥。這場大規模騷亂造成74人死亡和超過500人受傷。事後有超過70人被檢控,當中包括9名警員,有47人被判刑,包括死刑。
阿赫利球迷當中有部分人被指在2011年推翻前總統穆巴拉克的抗議中擔當了重要角色。有球迷指穆巴拉克的支持者煽動了這起暴力事件,作為報復,而警方也未有作太多行動予以阻止。當時在場的阿赫利隊巴西球員法比奧·儒尼奧爾(Fabio Junior)在2019年接受ESPN訪問時曾表示,自己仍會做噩夢,夢見當天的慘況。
1982年,俄羅斯盧日尼基球場慘案
莫斯科這座球場在四年前主辦了世界盃決賽,但也是一場被掩蓋多年的球場慘案發生地。
近40年前,蘇聯時代的莫斯科斯巴達隊和荷蘭HFC哈勒姆(HFC Haarlem)隊之間的歐洲俱樂部比賽賽後發生的踩踏事件,造成數十名主隊球迷死亡。官方直到1989年才公布死亡人數(66),此前僅承認發生了「一起事件」。目擊者稱,當時由於天氣寒冷,入場人數很少,但是球迷都被集中在了看台上一個擁擠的角落,而開放的出口僅有一個,這樣是為了「方便警察控制人群」,一名俄羅斯記者曾這樣告訴半島電視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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