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劃時代」、「新現實」、「歷史性時刻」，這就是現在歐洲面臨的情況。至少，自從俄羅斯總統普京入侵烏克蘭以來，無數歐洲政客和評論員都是這麼說的。他們說得對嗎?

我覺得是也不是。

那就先從「是」開始。

2月24日，普京總統的自滿震驚了這片大陸。

他對烏克蘭的襲擊帶來了大規模的死亡和破壞，包括可能爆發核戰爭的傳言。

他的目標：不僅是要控制烏克蘭，而是要在前蘇聯勢力範圍內，從軍事上擊退西方的主導，更進一步， 在政治上擊退西方自由民主的主導。

西方盟國現在共同採取的行動將從根本上影響歐洲人未來幾年的自我意識和安全感。

北約這個跨大西洋軍事聯盟曾被法國總統馬克龍斥為「腦死亡」。但它在重新振作並以此證明，普京認為西方軟弱和不團結的看法是錯誤的，同時它還向受到克里姆林宮的狂熱擴張主義影響的北約東側提供了軍事支持、防禦和威懾。

到目前為止，這也被證明是歐盟的一個決定性時刻。歐盟長期以來一直在談論在世界舞台上發揮更大的作用，而不僅僅是在經濟和貿易方面。到目前為止，這個目標沒有實現。

但烏克蘭危機出人意料地將歐盟提升為一個值得信賴的地緣政治參與者。

坦率地說，歐盟協調對俄製裁的速度令人印象深刻：既有歐盟內部的制裁，也有與國際盟友的制裁。還有歐盟成員國團結一致的決心，以及對抗官僚主義的歐盟舉措，制定了前所未有的機制來幫助烏克蘭難民，以及烏克蘭軍隊。

作為歐盟最大的成員國之一，德國也不再對二戰的敏感問題糾纏不清，並宣佈對其軍隊聯邦國防軍進行巨額投資，這一舉動也讓世界震驚。

這一決定在歐盟內外廣受歡迎，關鍵在於，這不是德國最新展現的民族主義力量。

「這有關德國幫助重新定義歐洲，而不是它自己的角色，」裏卡達·朗（Ricarda Lang）告訴我。她是聯合政府中德國綠黨的聯合主席。

「這關係到歐洲的主權，不僅是安全和防務，也涉及進口和能源。」

多年來，德國在安全上依賴美國，在能源和貿易上依賴俄羅斯。它並不是唯一身處這種情況的歐盟國家。但作為歐盟最富有、最強大的國家，德國是最突出的例子。

這削弱了西方在制裁俄羅斯時的影響力。

歐盟國家為能源每日向莫斯科支付高達8億歐元。據估計，這相當於克里姆林宮收入的40%。這些錢被用來資助對烏克蘭的戰爭，一場表面上西方也參與其中的戰爭。

德國國會國防委員會主席齊默曼（Marie Agnes Strack-Zimmerman）認為：「發生了這樣一場戰爭是悲劇，但現在我們德國人終於在一聲巨響中醒來了!」

她保證，柏林已經凖備好承擔責任。

齊默曼觀察到，在兩次世界大戰之後，西方以懷疑的眼光看待德國，但那是幾十年前的事了。她說，說實話，德國很享受成為北約和歐盟成員國，而不必投資自己的軍隊。

「德國的盟友等我們儘自己的一份力已經等得太久了。」

如今，德國已承諾建立一支高效、現代化的軍隊，並維持北約要求的國防開支。在國際壓力下，貿易和能源關係也得到了解決。

不過要記住的是，改造目前破舊不堪的德國軍隊將需要數年時間，而理清德國與俄羅斯根深蒂固的關係也需要數年時間。

幾十年來，柏林一直是東歐和西歐的分界線。

在標誌性的柏林牆倒塌以及隨後1991年蘇聯解體之後，人們對歐洲團結的期待很高。

但是快進30年，你會聽到新「柏林牆」之說， 當然是說東移的東西歐分隔。

波羅的海小國拉脫維亞有200公里（124英里）長的邊境圍欄，一邊是歐盟和北約成員國，另一邊是俄羅斯。

戈傑斯（Sandris Gaugers）上校是拉脫維亞陸軍機械化步兵旅的指揮官。我們在首都裏加外的軍事基地進行了交談。該基地也是北約部隊的駐地，自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以來，北約部隊的在該地規模幾乎增加了一倍。

「我看到一個新的鐵幕即將來臨。不過這次，我們將站在西邊。」上校告訴我。

「我們生活在一個新的現實中。對我們拉脫維亞人來說，安全環境已經變了。我們在伊拉克和阿富汗待了20年。現在我們的重點在這裏。我們如何保衛我們的自由和我們的國家?」

他說，整個歐洲的當務之急已經改變。「過去人們關注的是經濟財富。現在我們要捍衛我們的價值觀和生活方式。」

拉脫維亞人和他們的波羅的海鄰國愛沙尼亞和立陶宛正努力不對西方說「我早告訴過你了」。他們多年來一直就普京總統在發出警告。

他們覺得自己比大多數人都更了解這位俄羅斯領導人。這三個國家都曾是蘇聯的一部分。

拉脫維亞總理卡林斯（Arturs Krišjānis Kariņš）堅持認為，西方必須接受「普京和我們不同」。今年早些時候，法國和德國領導人訪問莫斯科，試圖勸阻普京總統不要攻擊烏克蘭。

拉脫維亞總理卡林斯說，處心積慮地找合適的詞語或改變措辭來說服普京毫無意義。

「他不顧一切地想要毀滅民主和我們的生活方式。」

「如果我們不阻止普京，他不會在烏克蘭停止。」

卡林斯表示，當前形勢的帶來的一個好處是，北約和歐盟的合作比過去30年更加緊密。他說，這改變了遊戲規則。

現在我們再來看看這對歐洲來說是否是一個劃時代的時刻。

或者可能不是。

歐盟對美國重返歐洲並參與其中感到興奮。

儘管歐盟一直在談論其目前在國防和安全領域建立「戰略主權」，但歐盟國家在面對俄羅斯的威脅時，將目光投向了美國。

歐盟防禦計劃，旨在補充或部分取代北約（這取決於你與哪位歐洲政治家談），這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到目前為止，他們還沒有成功過。

所有歐盟國家都同意，至少將網絡、軍事、設備和情報等資源和技術集中起來是有意義的。然而，沒有一個國家願意首先行動。

每個歐盟成員國都有企業或個人受益於國家層面的合同。歐盟委員會現在想要督促國防能力的全面改革。不管他們身處歐洲何地，軍方很少有人會在乎。

關於歐盟與北約合作的復興，一旦俄羅斯入侵烏克蘭這一嚴重危機得到平息，美國很可能會將注意力轉向它自己認為真正的外交政策重點：亞太地區，而不是歐洲。

但歐盟的存在感回來了。

歐盟最初是作為一個和平項目而設計的，但近來其願景卻未能堅持。歐洲的年輕人沒有戰爭的記憶。他們不認為在他們的大陸上團結起來或為和平而戰是當務之急。

就此而言，這一刻確是一個新現實。

本網頁內容為BBC所提供, 內容只供參考, 用戶不得複製或轉發本網頁之內容或商標或作其它用途，並且不會獲得本網頁內容或商標的知識產權。

BBC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