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波羅的海小國立陶宛之後，再有歐盟成員國在台灣事務上與中國發生衝突。

斯洛文尼亞（Slovenia，台灣譯「斯洛維尼亞」）總理揚沙（Janez Jansa，又譯揚薩）近日高調宣佈，該國正與台灣洽談互設代表處。話音剛落，隔日便登上許多中國大陸及台灣媒體的重要新聞榜單。台灣外交部對揚薩的言論表示「高度歡迎並誠摯感謝」，中國外交部則稱「深感震驚並強烈反對」。

揚薩總理對台灣的表態延續了他在上任之初的立場，但有分析稱，這並非表示斯洛文尼亞政界已經達成一致。盧布爾雅那大學（University of Ljubljana）國際關係教授茲拉科·沙比奇（Zlatko Šabič）對BBC中文說，如果揚薩先生是在與其他政界人士協調後出此言論，「我會感到驚訝」。

也有分析認為，中國對立陶宛的貿易打擊對斯洛文尼亞產生了影響，促使斯洛文尼亞對台灣更加友好，並尋求歐盟的解決方案。歐洲議會前政治顧問、目前在台灣從事歐台關係研究的馮儒莎博士（Zsuzsa Anna Ferenczy）對BBC中文說，「中國對立陶宛和歐洲企業的報復，非但沒有讓其他成員國噤聲，反而讓它們走得更近了。」

台灣在不少歐盟國家都設立了經貿代表處，多數以「台北」命名，包括匈牙利、波蘭等。只有波羅的海小國立陶宛打破慣例，去年以台灣之名設立「駐立陶宛台灣代表處」。這點燃了北京的怒火，將中國與立陶宛的關係降級，並試圖通過貿易施壓來避免其他歐盟國家效仿。

「台灣」還是「台北」之名？

揚薩總理並沒有明確表示斯洛文尼亞是否會效仿立陶宛。針對互設代表處一事，他說，「這不是大使館層面的事，而是在許多歐盟成員國已有的層面（討論）」，揚薩周一在接受印度公共廣播電台Doordarshan的採訪時說。

他還說，「大多數歐盟成員國都與台灣設有某種形式的代表處。立陶宛也不例外。在命名方面有一些細微差別，但這並不重要。」

馮儒莎據此推測，斯洛文尼亞並不打算偏離歐盟的「一個中國」政策，因此不太可能以「台灣」之名設立代表處。「他（揚薩）淡化了名稱的問題，而是重點關注許多（歐盟）成員國與台灣保持的關係上，以及中國無論如何都在表達抗議。」

沙比奇教授說，很難預測斯洛維尼亞會如何對代表處命名，但互設代表辦事處這一決定本身應該優先於其名稱來考慮。

「在斯洛文尼亞，與台灣發展任何關係都是禁忌話題，除了揚薩所在的右翼政黨。因此，能夠開設代表處本身對斯洛文尼亞來說已經是非凡之舉。」

沙比奇說，而且，楊薩並不掩飾他與其他一些中歐國家在政治層面的密切聯繫，而這些國家在台灣設有代表處，因此或許不會偏離這些國家在命名方面的做法。加上目前立陶宛國內針對設立台灣代表處而遭遇中國強力打壓後果的討論，此時洽談設立代表處很可能以「台北」命名。

立陶宛總瑙塞達（Gitanas Nauseda）此前表示，以「台灣」之名開設代表處是個錯誤，掀起不小爭議。立陶宛的反對黨和友台人士強烈批評總統。外交部隨後重申，立陶宛政府歡迎設立台灣代表處，此決定「堅定不移」。

在斯洛文尼亞，楊薩總理的言論也遭到反對黨和商界人士的批評。同時，斯洛文尼亞經濟部長波齊瓦爾舍克（Zdravko Počivalšek）也在Facebook上發帖，強調經濟利益的重要性。

「中國是斯洛文尼亞在歐盟之外最大的經濟伙伴之一。正如習近平主席和我在17+1倡議會議上所指出的，這種合作正更加強大。」

波齊瓦爾舍克說，斯洛文尼亞的外交政策必須把國家的經濟利益放在首位。 「提出個人觀點，即使是出於好意，也必須考慮到經濟現實」。

台灣目前與斯洛維尼亞的經貿往來由台灣駐奧地利台北經濟文化代表處兼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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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洛文尼亞總理的個人風格

除了設立代表處一事，揚薩總理還在多方面堅定表達對台灣的支持。分析指出，這符合總理上任以來對台灣的一貫支持，但在多大程度受到立陶宛效應影響，仍有待觀察。

揚薩總理說，「（台灣）是個民主的國家，尊重所有國際民主標凖，包括國際法」， 還支持台灣加入世界衛生組織，說「中國有一個鄰國加入這一組織對它也有好處」。

揚薩總理上任後一貫對台灣友好。比如去年一月，揚薩曾以總理兼衛生部長身分與台灣衛生福利部部長陳時中進行視訊會議，支持台灣參與世界衛生大會和全球醫療合作。

沙比奇教授因此對揚薩近日高調表達對台灣的支持，並不感到驚訝。「揚薩經常在公開場合發表聲明，而這些聲明在他與政府部長、甚至總統之間似乎並沒有很好地協調。」

沙比奇還說，中國在斯洛文尼亞還有一些投資，揚薩總理在具體決定上是否考慮到了這一點，還有待觀察。

但在實際的經濟利益之外，斯洛維尼亞也正向「價值觀外交」靠攏。「價值觀也很重要，也許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重要。揚薩在一件事上肯定是正確的：台灣是民主政體」，沙比奇說。

馮儒莎則認為，揚薩總理是一位務實的政治家。

他曾多次訪問台灣，上世紀90年代還成立了斯洛文尼亞議會下的「斯洛文尼亞-台灣友好協會」。揚薩2007年在北京訪問時，說與中國發展良好關係應該是該國的優先事項之一。 2011年，當他還是在野黨時，帶領代表團訪問了台灣。回到反對立場後，他批評中國並與美國的對華政策保持一致。

「他對中國是實用主義，也就是一邊與中國合作，一邊排斥中國的威脅和脅迫。「馮說，「加上他最近在台灣問題上的表態，如果立場不變，他將繼續擴大與台灣的關係。」

據報道，斯洛文尼亞總統周四表示將在今年4月舉行新一輪議會選舉。美聯社稱，這次投票將考驗右翼總理揚薩在這個歐盟小國政治紛爭中的受歡迎程度。

受到立陶宛效應影響？

揚薩總理還在近日接受印度公共廣播電台的訪問中批評中國試圖孤立立陶宛，他說「每次有歐盟國家成立這類代表處，中國都會抗議，但從來不像這次這麼過分。」

在2021年下半年斯洛文尼亞擔任歐盟輪值主席國時，揚薩就曾在一封寫給歐盟領導人的信中呼籲支持立陶宛。

他寫道，在針對歐盟成員國的外交爭端中，將貿易作為武器「應該受到譴責，將對中歐關係整體產生影響」。他還呼籲以歐洲方式處理中國問題。

斯洛文尼亞是否受到立陶宛經貿壓力的影響？馮儒莎說， 「毫無疑問，中國對立陶宛的報復對斯洛文尼亞產生了影響」。她認為這是揚薩去年寫信提到這個問題的原因。

歐盟與中國有著深厚的經貿聯繫，但從2019年以來，歐盟將中國視為「系統性競爭對手」 ，其成員國在規劃其歐洲政策時更傾向於減少中國的參與。與此同時，美國對歐洲盟友的壓力也越來越大，要求它們對中國採取更明確的立場。新冠肺炎疫情的爆發更加劇了歐盟對中國的不安。

馮儒莎認為，在這種形勢下，斯洛維尼亞正以更強硬的態度與北京打交道，同時更加積極地與台灣交往。

「中國的行為正在影響整個中東歐地區，影響到他們如何看待中國，以及中國如何果斷施加影響力並使用脅迫手段推進國家利益。」 馮儒莎說。

歐盟非正式外長會此前批評了中國對立陶宛在經貿上施壓，表示將與立陶宛團結在一起。中國外交部則稱，「堅決反對任何形式的政治和外交脅迫，也從不以經濟脅迫對待他國」。

沙比奇教授認為，基於總理與政府及總統之間的協調性不高，目前斯洛文尼亞對於其他歐盟國家如何處理與中國的關係，帶來的影響不會很大。

經貿施壓及未來發展

北京目前被認為通過對立陶宛進行經濟施壓，試圖向歐盟成員國釋放信號，以避免出現骨牌效應。歐洲商務官員抱怨，北京對立陶宛企業的威脅正轉向與立陶宛有往來的其他歐洲企業。有分析稱，斯洛文尼亞的舉動可能加重北京打擊立陶宛的力度。

馮儒莎對此並不驚訝。她認為，歐盟對立陶宛的支持在北京施壓歐洲企業後得到加強，她預計這種情況會持續下去。

「中國的行為愈是升級，歐盟成員國就愈有膽量加快對新的反脅迫手段進行談判。目前這個問題已經超越了立陶宛範疇，布魯塞爾認為這是歐洲問題，需要歐洲的解決方案。」

歐盟執行委員會在去年12月提出新的貿易防禦措施，即「反脅迫手段」，這是一項立法措施，旨在打擊非歐盟國家對成員國施加壓力。歐盟輪值主席國法國的外交部長勒德里安（Jean-Yves Le Drian）本月14日表示，法國政府將努力加快該法案通過。

沙比奇認為，北京可能在斯洛文尼亞四月選舉後，根據新一任政府的情況做出下一步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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