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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冠疫情:印度防疫之戰下,一場打不贏的「口水仗」

A woman walks past a graffiti in Mumbai. Municipal corporation is creating awareness about the dangers of spitting in public places through graffit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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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女子在孟買一處塗鴉前走過——此處街頭藝術作品的用意是提高公眾對吐痰危害的意識

今年較早前,拉賈(Raja)和普裏提·納拉西姆漢(Priti Narasimhan)開始了一場橫貫印度的公路之旅,想要傳播一個訊息:不要再在公眾地方吐口水。這對夫婦帶著一個擴音器,傳播他們的訊息,車外還掛有反對吐口水的標語。

如果你曾在印度住過,你就知道納拉西姆漢夫婦所面對的是一件什麼事情了。這裏是一個大街上口水遍地的地方。有時候是或清或濃的痰,有時候是帶血的,夾雜著嚼煙草、檳榔或者盤安,在普通的牆上和宏偉的大樓外,甚至是加爾各答市歷史悠久的豪拉大橋上,都有它的痕跡

於是納拉西姆漢夫婦就周遊全國,試圖保護街道、建築和橋樑等公眾地方不再受到此擾。他們生活在浦那市,從2010年開始就自封為城市衛士,向吐痰的行為宣戰。有一次,納拉西姆漢先生說,他們在浦那市火車站用油漆覆蓋了吃盤安者吐口水的痕跡,三天不到又有人在那裏吐上新的痰。

「沒有理由要朝牆上吐口水啊!」他說。

對於他們的這種勸誡,人們歷來的反應都是漠視或者惱怒。納拉西姆漢回憶說,一名男子曾問他:「你有什麼毛病?這是你爸的房產嗎?」

但是,納拉西姆漢夫人說,2019冠狀病毒病(Covid-19)疫情席捲全印度,卻改變了一些事情。一些吐痰者甚至會道歉。

「對全球大流行疫情的恐懼,令他們開始反省了,」她說。

「吐痰之國」

印度對抗隨地吐痰行為的鬥爭一直都是決心不足的。孟買市採取的措施最多,有自願的「討厭鬼」檢查員,去呵斥人們不要在公眾地方吐痰、亂丟垃圾和隨地小便。但是隨地吐痰長久以來在很大程度上都是被忽略的。

The anti-spitting squad of the Pune municipal corporation (PMC) took action against 11 persons, including three car drivers, during an Anti Spitting drive at Mhasoba Gate Chowk, on November 12, 2018 in Pune, India. The offenders were given a mop and made to clean their gutkha-laced sp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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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城市試圖採取措施,讓街上的男子清理自己吐的痰

然後新冠疫情就來了,空氣中彌漫的風險和印度男人隨心所欲到處吐痰的習慣加在了一起。官員開始行動起來,在《災難管理法案》(Disaster Management Act)下,對吐痰者處以更重的罰款,甚至監禁。連總理納倫德拉·莫迪(Narendra Modi)都建議他的民眾不要在公共場所吐痰——說這是「我們一直都知道是錯誤」的行為。

這與2016年形成鮮明對比。當時的衛生部長在回應有關吐痰危害的問題時,向國會表示:「長官,印度是一個吐痰之國。我們在無聊的時候吐痰,在疲倦的時候吐痰,在生氣的時候吐痰,或者總之, 就那樣,沒事就吐,我們到處吐,我們隨時地吐,在閒下來的時候就吐。」

他也沒說錯。在印度的街上,人們吐痰已經習以為常:男人們在路上休憩,隨便把頭轉一下,然後就就是一口;開著汽車,騎著單車或者電動黃包車的男人們,在交通燈前把頭伸出來吐痰從來都是毫不猶豫。這個動作常常會有預警——他們在凖備吐出這種令人反感的一口痰時都會發出獨有的喉音。

而有這種習慣的人當中,男性佔絶對大多數。專欄作家桑托什·德塞(Santosh Desai)說,印度男人對自己的身體很隨意,「對從身體裏出來的一切東西也是」。

「對於在公共場所釋放自己這件事,有一種近乎無我的放任,」他說,「如果我覺得不舒適,我就立刻做點什麼,克制自己的觀念基本上是不存在的。」

印度《電訊報》(Telegraph)的副主編烏達拉克·穆克爾吉(Uddalak Mukherjee)表示,吐痰也是一種滿足有毒男性意識的一種「耍帥」的形式。

A motorist spits chewed betel nut on the raod with complete disregard towards cleanliness and aesthetics in New Delhi on September 29,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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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塞先生說,在公眾地方看見男子吐痰的普遍程度,令人驚訝

但是,為什麼要在公共場所吐痰?

納拉西姆漢說,他找到的原因從生氣到「消磨時間」等等不一而足(他們沒別的事情做),或者僅僅就是因為他們可以那樣做——「他們覺得自己有權吐痰,」他說。

據歷史學者穆庫爾·克薩萬(Mukul Kesavan)說,這也來自於「印度人對於污染以及如何讓自己擺脫它的一種執念」。

一些歷史學家相信,這種執念可能追溯到印度教和種姓制度的觀念,要通過將一切髒物排除到家園以外來保持身體的純潔。

「對於吐痰的概念令衛生的問題升華了,」穆克爾吉說,「有一次一個出租車司機告訴我說,『我過很糟的一天,我想把這個經歷吐出來』。」

向吐口水開戰

原來,曾有一段時間,各地的人們都是隨地吐痰的。在印度,吐痰曾是在宮廷裏受到讚美的事情,而大痰盂是很多家庭裏的重要擺設。

在中世紀的歐洲,你可以在一頓飯中間吐痰,只要吐在桌底下就好。伊拉斯謨(Erasmus)曾寫道,「把口水呑回去」是「沒有禮貌的」。1903年,《英國醫學期刊》(British Medical Journal)將美國列為「世界咳痰風暴中心」之一。馬薩諸塞州一名衛生檢查員在1908年問到為什麼他去的每一家工廠裏,裁縫都會向地上吐痰,他說自己得到的回答是:「他們當然要吐在地上;否則你覺得他們要吐在哪裏?吐在自己口袋裏嗎?」

當時英國的情況也好不了多少。在有軌電車上吐痰非常普遍,以至於人們要為此被罰款,而醫學界則要求立法禁止這種行為。

During a public revolt against spitting on the sidewalk in Syracuse, New York: in which all local organizations joined to stop the pract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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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880年代,紐約成為美國第一個禁止吐痰的城市

在西方,是肺結核病的蔓延最終結束了人們的這種習慣。即將出版的《瘟疫幽靈:肺結核如何塑造歷史》(Phantom Plague: How Tuberculosis Shaped History)一書作者、記者維迪婭·克里什南(Vidya Krishnan)表示,19世紀末、20世紀初在細菌學理論方面的意識提升,在此當中扮演了決定性角色。

「意識到細菌如何傳播,帶出了新的社會習慣和風俗。人們學會在打噴嚏和咳嗽時捂住口鼻,拒絶握手,而且親吻嬰兒也開始不被贊成。本國對於衛生的意識也輻射到要國外。」

克里什南說,意識的提升導致男士們的「行為改變」,因為他們過去是、現在也仍然是「放任地在公眾地方吐痰的人,從而導致像結核病等疾病擴散」。

但是,克里什南說,印度面前有很多的障礙要跨越。印度各邦從來沒有花很大努力來讓人們改掉這個習慣。而吐痰仍然是被社會接受的行為——無論是嚼煙草、運動員向鏡頭吐口水,還是寶萊塢電影描述男性在打架時互吐口水等。

納拉西姆漢則慨嘆現在已經很少使用痰盂。「即使在我不得不吐痰的時候,我要吐在哪裏?」他說,「作為一個在加爾各答長大的孩子,我記得曾經在電線桿上會掛著裝上沙子的痰盂。這東西消失了,於是人們就到處吐了。」

A man wears mask as a protection from corona virus walk pass next to the no spitting message on the wall at Marinelines, on March 18, 2020 in Mumbai, In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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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印度,改善公共場所隨地吐痰惡習的力度正在減弱

此外還有其他更大的挑戰。「任何大規模的行為改變或者公共衛生干預措施,都不能排除種姓制度、等級制和性別的因素,」克里什南說,「在印度,去衛生間、使用自來水和良好的水管裝置等,都是屬於特權。」

衛生專家警告說,僅靠懲罰人們,而不去試圖理解他們為什麼吐痰,並不能打贏這場仗。新冠疫情全球大流行持續兩年,戒除這項陋習的熱情正在消退。不過,拉賈和普裏提對於在街頭對抗這一行為毫不放棄。他們說,大多數人仍然沒有意識到這是可能加劇2019冠狀病毒病的傳播的——而即使他們不能解決這一點,也至少能帶來一丁點改變。

「哪怕我們浪費時間也無所謂,我們還是會嘗試,」納拉西姆漢先生說,「如果我們能夠改變哪怕2%的人的態度,那也是有所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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