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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利班的喀布爾:一位印度僑民撤離喀布爾的經歷

Picture of Nausheen

BBC
諾欣(Nausheen)在電梯裏的自拍;她記得自己滿腦子惶恐不安,生怕節外生枝,功虧一簣

避難所、塔利班少年崗哨、等待使館來電時的焦慮和惶恐、機場的混亂不堪,還有令人無時無刻不提心吊膽的那種恐懼,生怕一不小心災難來臨的驚惶。

這是諾欣(Nausheen,化名)在塔利班控制阿富汗首都喀布爾之後倉皇逃離的故事。


我在電話上跟諾欣交談,8月21日下午,那是個星期六。不久前,她坐在喀布爾機場外一輛小型客車裏,沒有食品、水、飲料,也沒有廁所,度過了驚恐和絶望交織的20個小時,等待登上疏散外籍人士的美軍飛機。印度政府正在設法從喀布爾緊急撤僑。

至此,她的故事還沒有進入尾聲。遠遠沒有結束。事情怎樣一步步到了如此境地?

回到8月15日。諾欣的丈夫是阿富汗人,她從印度嫁到喀布爾,兩國都有親人眷屬。她早已訂好8月19日從喀布爾飛德里的印度航空公司機票。世事難料,塔利班掌控了喀布爾,所有商業航班停飛,包括諾欣計劃乘坐的那次航班。

8月15日那天早晨,諾欣起牀後發現絶大部分外國使領館都已關門,使領館員工都在爭相撤離。

諾欣的丈夫希望她盡快離開阿富汗。她抓起護照和藍布全身罩袍,跟丈夫一起趕往印度使館打聽撤僑專機的詳情。


「我們趕到印度使館,運氣不錯,那兒還沒有停止辦公,但可以感覺空氣中彌漫的緊張。人們在銷毀文件,焚燒文件資料。使館人員說,他們會一直工作到那天傍晚。我想給我在喀布爾的所有親屬申請印度簽證。他們讓我傍晚時帶著護照和其他材料去使館辦理。然後我就回家了。

「所有的人都在驚慌失措倉皇逃難,因為懼怕塔利班。丈夫握著我的手,我們飛快跑回家。感覺就像城裏所有的人都在街上向機場跑去,恐怖不堪。我們到家時,公寓樓的保安已經變了,從制服保安換成了穿男式無領長衫的人。我住的公寓樓已經被塔利班圍住了。」


諾欣和她丈夫拿好材料,即刻趕回使館,得到了全家的簽證。

然後,他們開始等待,等印度外交部的電話。因為諾欣是印度公民,所以在印度政府撤僑計劃的優先名單上。


「我是8月19日得到政府通知的。我需要去一個(出於安全考慮不得公開的)地方,撤僑計劃中的許多其他印度僑民也在那裏集合。我不得不留下家人,很難過。但我家裏人擔心我的安全,時間又緊迫。我們被告知每人只許帶一個小手提包。所以,我離開的時候就帶著手提電腦、硬盤、手機和充電器了。」

那個避難所還有220名其他等候撤離的僑民,有印度穆斯林、印度教徒、錫克族人, 還有幾家阿富汗人。

但那個避難所並不令人感到安全,人們在焦慮不安的心情中度過了兩天。


「沒有計劃安排,我們得不到任何有關什麼時候可以撤離的信息。避難所裏面沒有安全設施或保安。實際上,在門外守衛的是塔利班,防止其他武裝團伙襲擊我們。大家都感到脆弱無助,心裏害怕,徹夜難眠。」


8月20日,撤離命令兀然抵達,一個半小時之內,150個僑民分乘7輛小客車向機場奔去。


「護送我們的是塔利班。車隊前面有一輛轎車開道,後面有一輛壓陣。我們到機場時大約是半夜12點半左右。一群一群的人烏泱烏泱地聚在那裏,等著逃離那個國家。塔利班在一邊開槍,美國人在另一邊發射催淚瓦斯控制人群。我們被帶到機場北門;那裏主要是軍用通道

到了北門,駐守的美軍擋住印度撤僑車隊不讓進,諾欣和其他僑民只得在車上待了一晚,束手無策。


車上有婦女兒童老弱病殘,就這樣被困在公路上。沒有廁所,正好來月經的人也只得忍著。我們的車停在一片開闊地帶,真正是輕而易舉的襲擊目標。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情況。

A Taliban guard

BBC
諾欣偷拍的塔利班哨兵照片。她說有些人看上去像是十來歲的少年

8月21日,上午9:30,塔利班到我們車隊前,開始盤問撤僑協調員。他們奪走了他的手機,還扇了他一巴掌。我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然後,我們被車帶到一處工業區,就被扣押在那裏。塔利班有不少人非常年輕,有些看上去只有17、18歲。我們怕得要命,覺得一切都完了。那是我一生中最危險的幾個小時。我們都覺得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家人親友了,再也回不了家了。


塔利班收走了這群僑民的護照,男女分開,坐在一個公園裏,開始逐一盤問。嫁給阿富汗男子的印度女子被帶到一邊單獨歸集,跟其他人分開。


我說我是印度公民,希望跟印度人在一起,他們回答說我必須跟阿富汗人待在一起。我開始害怕,怕他們會對我的印度籍兄弟姐妹做社麼。要是把他們帶到什麼地方,對他們做些什麼,那可怎麼辦?

一個塔利班士兵問我,你為什麼想離開這裏?我們正在努力重建國家。他還問我會不會回阿富汗。我說,不會,我們怕你們。他們寬慰我們,讓我們放心,沒什麼可害怕的,還給我們水喝,但始終不跟我們直接對視。

後來,他們告訴我們出了險情,他們是在保護我們的安全。我跟其他印度僑民分開了,但收到那邊一人給我發的短信,說塔利班給他們食物,照顧得不錯。


再後來,一名塔利班發言人對阿富汗媒體發表聲明,否認了綁架印度僑民的指稱,解釋說扣押這些凖備撤回本國的僑民是因為有懷疑,出於謹慎,希望確保每一個人的安全。

Location in Kabul

BBC
塔利班把諾欣和其他印度僑民帶離機場,但否認那是綁架

又過了幾個小時,諾欣被帶到一輛搭載阿富汗公民和嫁給阿富汗人的印度公民的車上。回機場的路上遇到了其他印度僑民乘坐的車。下午14:00左右,車隊抵達機場北門,滯留結束。


印度外交部一直在設法讓我們進入機場,但沒有成功。讓我非常憤怒的是,已經告訴他們塔利班拘押了我們,告訴他們我們感到多麼無助無奈,卻沒有採取任何行動。曾經有過怎樣的閉門談判我們並不知情,但自己身陷困境,我感到絶望、無助。

如果沒有把握,他們不應該讓我們離開自己家。我們可以躲在家裏。我們不必陷入險境。現在倒好,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沒有任何遮蔽。


21日還沒有結束。在那天餘下的時間裏,事態仍在快速變化。諾欣和其他人仍未進入機場。

下午17:00,這群印度僑民得到印度外交部通知,他們將於15-20分鐘後被帶進機場。這件事沒有發生。

到了18:00,外交部又來電話,通知他們返迴避難所。

缺覺、饑餓,情緒瀕臨失控的諾欣被告知,撤離行動可能會在夜深人靜時分再度開始。不過,類似的信息他們已經聽過不止一次。這時,他們已經三天三夜沒有睡眠。

晚上20:00,筋疲力盡、灰心喪氣的諾欣決定回家。

稍後,一批印度公民和阿富汗公民搭乘印度空軍一架C-17離開喀布爾。諾欣錯過了這次機會。


別人告訴我一切發生得極快。那些人回到避難所之後立刻又被帶回機場。他們沒有時間通知我,所以我就錯過了。他們現在都到了機場。我不想苛責自己離開避難所。我們真的已經精疲力盡。。


第二天,8月22日,印度外交部兩次聯繫諾欣,她的名字被列入一份新的撤僑名單。次日,23日凌晨2:30,她接到通知,5:30之前到一個地點集合。

Passengers at Kabul airport

BBC

早晨 08:00,兩輛21座客車抵達哈米德·卡爾扎伊國際機場正門,每一輛車載客多達80人。下車後發現,情況跟先前一樣糟糕。


許多人還在爭取,在試運氣。我們看見塔利班的人揮鞭子抽人,向空中開槍。我們被告知關窗拉窗簾。場面很恐怖。機場正門有塔利班站崗,機場內也有。繼續往前靠近,然後就看到機場裏的美軍士兵。他們在向我們招手。幾個印度官員過來核查我們的護照。


這時已經到了上午11:20。諾欣和同行的僑民坐在停機坪地上等候,一架印度飛機在等美國人髮放著陸許可。

一個小時之後,諾欣發現自己上了一架軍用飛機,飛往塔吉克斯坦。她的手機很快關機。

8月24日當地時間上午09:40,諾欣抵達德里英迪拉·甘地國際機場。持續9天的磨難告終。

她著陸後不久,我就給她打電話,跟她說「歡迎回家」。

她聞聲崩潰,再也撐不住了。


我感覺還是像做了個噩夢。現在,我自己在這裏,但丈夫和家人還在阿富汗。直到現在我才開始意識到過去幾天的經歷多麼可怕。在喀布爾的時候沒有時間思考正在發生什麼,但飛機在杜尚別(塔吉克斯坦)機場降落時,開始回過味來。我已經麻木了。現在只祈願丈夫和夫家親友能很快撤離。在那之前,我沒有回家的感覺,無法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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