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正在「出土」一段黑暗而鮮為人知的歷史，一個逐漸暴露在陽光下的原住民兒童公立寄宿學校醜聞。曾幾何時，以文化融入、歸化為由，原住民兒童被從父母身邊強制帶走送入寄宿學校……多年之後，那些早已關閉的校址地下發現一個又一個無名集體墓穴，據信墓冢埋的孩子的屍骸。

加拿大的原住民社區多年來一直在追問，19世紀下半葉到20世紀上半葉，那些跟家人、部落失聯一去不返的孩子，最後究竟怎樣了？

醜聞事發始末

2021年5月，加拿大西海岸不列顛哥倫比亞省（卑詩省）發現215具兒童屍骸，葬在一處無名集體墓穴，墓穴所在地的建築物，曾經是所有130所原住民寄宿學校中規模最大的之一。

加拿大聯邦政府2015年就公布了19世紀下半葉到20世紀全國原住民寄宿學校調查報告，但西海岸發現集體墓穴和屍骸，首次提供了當年許多「消失」在寄宿學校原住民兒童下落的證據。

消息傳出，舉世震驚，各地開始搜尋類似集體墓穴，更多相關信息見諸媒體。

原住民兒童寄宿制實施期間有多少學生夭折、葬身何處、後事如何處理，至今仍是一幅未完成的拼圖，有不少空白。

但真相正在逐漸浮現。

寄宿學校制度簡史

加拿大約有140萬原住民，佔總人口的4%，主要包括「第一民族」（First Nations）、因紐特人（Inuit）和梅蒂人（Métis）；其中第一民族人數最多，約85萬人，實際上就是加拿大的「印地安人」。

19世紀時，加拿大當局認為有必要歸化原住民，讓他們接受基督教和歐洲文化，而達到這個目的的方法之一是從兒童教育入手，讓原住民孩子從小脫離本族、脫離家庭，在公立寄宿學校接受歐式教育。

原住民兒童離開家庭部落去寄宿學校是強制性的，孩子如果不去寄宿學校，他們的父母會被起訴判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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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1874到1996年這百多年間，加拿大各地130所公立寄宿學校前後註冊的在校原住民兒童超過15萬人，來自第一民族、梅蒂斯和因紐特三大部族。他們中間有數千人入學之後再也沒有回過家鄉。

學校規定，學生必須皈依基督教，學習英語或法語，並嚴禁使用自己部落的語言。

這些寄宿學校由政府和教會合辦。有學者研究發現，當時加拿大本地教會和歐洲教友曾為寄宿學校大量捐款。

教會在寄宿學校制度的建立和維持中扮演了關鍵角色。據印第安人寄宿學校倖存者協會（IRSSS）數據，羅馬天主教會當時運營的寄宿學校多達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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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宿學校制度大事紀

• 1883 — 加拿大首任總理約翰·A·麥克唐納勳爵（Sir John A Macdonald）授權建立寄宿學校制度，由基督教會和聯邦政府合作，目的是同化國內的原住民。

• 1920 — 強制性寄宿教育制開始實行，7至15歲原住民兒童陸續離開父母身邊進入寄宿學校，其中許多家長不忍孩子離家，但迫於法律制裁壓力只得放手。

• 1960 — 寄宿學校開始逐漸關閉，但過程十分緩慢，最後一所原住民寄宿學校1996年才關門。這30多年裏，這類機構給原住民兒童帶來的心理和文化衝擊不斷受到質詢和審視。

• 2008 — 時任加拿大總理哈珀（Stephen Harper）就寄宿學校制度公開致歉；當時全國有130多所此類為原住民兒童設置的機構。他說：" 今天，我們認識到這種同化政策是錯誤的，造成了嚴重傷害，在我們國家沒有立足之地。"

• 2015 — 加拿大政府真相與和解委員會（TRC）關於寄宿學校歷史遺留問題的最後一份調查報告發表，其中明確指出，支撐整個系統的政策無異於「種族文化滅絶」。報告建議當局撥款搜尋更多同類墳墓，悼念那些死在外鄉的兒童。

• 2021 — 加拿大西海岸的不列顛哥倫比亞省（卑詩省）的 Tk’emlúps te Secwe̓pemc 第一民族宣佈，借助透地雷達技術展開的初步調查發現，一處前寄宿學校校址的地下有大約215個無名墓穴。加拿大其他原住民部族隨後也相繼開始類似搜尋、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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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原歷史真相

2015年加拿大聯邦政府公布的調查報告具有劃時代意義。

報告詳細陳述了原住民兒童寄宿學校在保障學生安全和提供看護方面的種種瀆職、疏怠、失敗，以及教會和政府部門的默許甚至協助。

寄宿學校學生經常受到嚴厲甚至施虐般的懲戒，設施簡陋的宿舍冬天供暖不足，髒亂差，病了也沒有專業醫護人員為他們診治。

報告說，這主要歸咎於政府壓低成本、削減撥款。

體罰和性虐待很常見，導致不少學生出逃。因監護疏瀆造成的意外死亡案例也不罕見。1945年，原住民寄宿學校兒童死亡率高達加拿大學齡兒童死亡率的五倍，1960年代降到二倍。

加拿大中部的曼尼托巴省警方2021年7月宣佈，早在10年前已就當地前原住民寄宿學校涉嫌刑事犯罪立案調查。

位於不列顛哥倫比亞省的坎盧普斯寄宿學校（1890-1969）住校生一度多達500名，都來自數千公里以外的原住民部族。1969-1978年，這裏變成進入當地學校走讀的外鄉學生宿舍。

國家真相與和解中心資料顯示，在這處出土墓穴中的學生屍骸，有50個人的身份已辨明，在1900年到1971年期間去世，另外165人身份沒有存檔資料無法確定。

2015年，TRC發出倡議，提出94項行動，包括6項關於失蹤兒童和墓地的建議。加拿大總理特魯多承諾「全面實施」所有建議。

• 根據加拿大廣播公司的統計，其中10個項目已經完成，64個正在進行，20個項目還沒有開始

• 加拿大國家真相與和解中心爭取得到授權對無標記墓地問題進行調查

• 2019年，政府承諾提供3380萬加元，開發維護一個學生死亡登記處，並建立一個寄宿學校墓地的在線登記處

• 到目前為止，加拿大國家真相與和解中心表示，他們只收到了這筆錢的一小部分

但原住民社區領袖和權益組織表示要聽其言觀其行，希望看到更多實際行動。

2021 年6月，特魯多總理再次表態，對寄宿學校歷史感到「震驚」，承諾採取「具體行動」，但沒有提供細節。

1980年代和1990年代，基督教三大教派就教會在加拿大原住民寄宿學校暗黑歷史中扮演的角色表示道歉。

2017年，特魯多請羅馬天主教會教宗方濟各就教會在管理加拿大寄宿學校中扮演的角色道歉，遭梵蒂岡拒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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