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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歌高管專訪:互聯網自由開放正受到威脅

Sundar Pichai

Reuters
桑達爾·皮查伊(Sundar Pichai)

谷歌(Google)老闆桑達爾·皮查伊(Sundar Pichai)警告說,自由開放的互聯網在全球各國都受到攻擊。

他說,許多國家在限制信息流動,這種模式往往被認為是理所當然的。

皮查伊在接受BBC的深度採訪時,還談到了圍繞稅收、隱私和數據的爭議。

他認為人工智能比火、電或互聯網有更深遠的影響。

皮查伊是谷歌的首席執行官,這是一所歷史上最複雜、最重要、最富有的機構之一。

下一次革命

我在谷歌硅谷總部與他交談,這是我為BBC與全球人物進行一系列採訪中的第一次專訪。

作為谷歌及其母公司Alphabet的老闆,他是位智( Waze)、FitBit 和DeepMind等各種人工智能先驅公司或產品的最終領導者。僅在谷歌,他就負責監管Gmail、谷歌瀏覽器、谷歌地圖、谷歌地球、谷歌文檔、谷歌相冊、安卓操作系統和許多其他產品。

但迄今為止最多人熟悉的是谷歌搜尋器,它甚至變成了一個自身的動詞:to Google(去谷歌)。

在過去的23年,谷歌可能比任何其他公司更能塑造我們今天擁有的大部分免費和開放的互聯網。

皮查伊認為,在接下來的25年,另外兩項發展將進一步改變我們的世界:人工智能和量子計算。身在廣闊而空曠的谷歌硅谷總部,樹葉沙沙作響,陽光普照下,皮查伊強調了人工智能的重要性。

「我認為這是人類有史以來開發和研究的最影響深遠的技術,」他說,「你知道,如果你想到火、電或互聯網,就是這樣。但我認為這更重要。」

從根本上說,人工智能是在機器中嘗試複製人類智能。各種人工智能系統已經比人類更擅長解決特定類型的問題。 要雄辯地闡述人工智能的潛在危害,請嘗試亨利‧基辛格 (Henry Kissinger) 的這篇文章

量子計算是一種完全不同的現象。 普通電腦計算基於二進制的物態:0或1。中間沒有任何東西, 這亦被稱作位(bits)。

但是在量子或亞原子水平上,物質的表現有所不同,它可以同時為0或1,或者在兩者之間的光譜之上。量子計算機建立在量子位上,量子位將物質處於各種不同狀態之一的概率考慮在內。這是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但它可以改變世界。Wired有一個很好的解釋文章

皮查伊和其他領先的技術專家發現這裏的可能性令人振奮。 「(量子)並不適用於所有事情。有些事情我們今天的計算方式總是會更好。但量子計算將為某些事情開闢全新的解決方案範圍。」

皮查伊在谷歌裏冒起,曾被視為谷歌史上最有成效、最受歡迎和最受尊敬的產品經理。

瀏覽器Chrome和手機操作系統安卓, 都不是他的想法,安卓一度由安迪·魯賓(Andy Rubin)領導。但皮查伊是產品經理,他在谷歌創始人的注視下,帶領產品走向全球。

從某種意義上說,皮查伊現在要應對人工智能和量子計算帶來的無限巨大的挑戰,谷歌每天都在多個方面面臨一連串的審查和批評,舉三個方面:稅收、隱私和被指控的壟斷地位。

對科技巨頭徵稅

谷歌在稅收相關的問題上採取守勢。

多年來,谷歌向會計師和律師支付巨額款項,以合法方式減少他們的納稅義務。

例如,在2017年,谷歌通過一家荷蘭空殼公司將超過200億美元轉移到百慕大,作為「雙重愛爾蘭,荷蘭三明治」戰略的一部分。

我當面問他這個問題,皮查伊說,谷歌不再使用這個計劃,目前是世界上最大的納稅人之一,並遵守其運營所在地的每個國家的稅法。

我回答說,他的回答恰恰揭示了問題所在:這不僅僅是一個法律問題,而是一個道德問題。窮人通常不僱用會計師來減少他們的稅單;大規模避稅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所做的事情,我向他暗示,這可能削弱了集體犧牲。

我建議皮查伊作出承諾,讓谷歌立即撤出所有避稅天堂時,他並沒有接受這個提議。

然而,他確實明確表示,他「對圍繞企業全球最低稅的對話感到鼓舞」。

很明顯,谷歌正在與政策制定者合作,尋找使稅收更簡單、更有效的方法。的確,該公司的大部分研究和收入都在美國產生,這是它繳納大部分稅款的地方。

而且,它在過去十年中繳納了20%的實際稅收,這比許多公司都要多。儘管如此,任何避稅港的使用都會給公司帶來聲譽風險,特別是世界各地都通過向普通民眾徵稅,並借錢、集資數萬億美元以緩解新冠大流行的時候。

谷歌面臨的另一個大問題是圍繞數據、隱私以及該公司是否在搜索領域擁有有效的壟斷地位,而它在這方面完全處於支配地位。

在最後一個方面,皮查伊表示谷歌是免費產品,用戶可以輕鬆前往其他地方。

這與臉書(Facebook)使用的論點相同,馬克‧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的公司上個月得到了華盛頓特區法官詹姆斯·博斯伯格(James Boasberg)的強烈支持,當時他拒絶了針對這家社交媒體巨頭的一系列反壟斷案件,理由是它沒有符合當前對壟斷的定義(即「有利可圖地提高價格或排除競爭的權力」)。

在搜索中關於隱私、數據、稅收和支配地位的交流可能是我與皮查伊進行的最激烈的交流,並且可以在播客版本中聽到。

行業尊重

在凖備採訪時,我與十幾位現任或前任谷歌高管、大型科技公司的其他高管、監管機構和科技行業戰略家交談。每個陣營內都有可靠的強烈意見和共識。

那些在科技行業工作的人說,皮查伊領導下的谷歌股價上漲無可爭辯,它幾乎翻了三倍,是非常傑出的表現。如果以從消費者行為中獲利的盛行風氣來解釋谷歌的成功,這是並沒有抓住要點,雖然這或許幫助了其他科技公司發展。

谷歌以驚人的工程和世界一流的產品創造了消費者行為。

在大多數的情況下,監管機構表示,需要設計新的法律和語言,以便對這種新型企業巨頭進行更好的審查,這點幾乎是不公開的。博阿斯伯格法官在 Facebook 上的判決反而證實了這一點。有趣的是,聯邦貿易委員會32歲的新任老闆莉娜·汗(Lina Khan)此前曾辯稱,應擴大壟斷的定義,以反映這個新世界。

其他大型科技公司的高級管理人員對皮查伊的有效公眾表現感到震驚。他在國會的證詞很少導致谷歌股價下跌。他溫和的態度和對細節的把握使他能夠從潛在的困難情況中排開毒藥。

他是一個低調、溫文爾雅的人物,在很大程度上對自己保持沉默——這就是為什麼觀看採訪的谷歌員工會了解他更多的原因(在場的人說他們知道)。

在一系列快速提問中,我們發現他不吃肉,開著特斯拉,崇拜艾倫‧圖靈(Alan Turing),希望他能遇到斯蒂芬‧霍金(Stephen Hawking),並且嫉妒傑夫‧貝佐斯(Jeff Bezos)的太空任務。

從這樣一個有影響力的人物身上發現這一切很有趣,正是因為他沒有發表太多公開聲明。例如,在美國獨立日,你不會在Instagram上看到他騎著電動水翼衝浪板,同時拿著美國國旗,聽著約翰‧丹佛(John Denver)的鄉村道路的聲音。

首席道德官

我從與他一起共事或為他工作的人那裏聽到的東西,最影響我在這次採訪的方向。

皮查伊被普遍認為是一位非常善良、體貼和關懷他人的領導者。據我採訪過的每個認識他的人說,他對員工很體貼,真正致力於成為一個道德榜樣。在談到技術對提高生活水平的影響時,他是一個理想主義者,這源於他的成長經歷,我們對此進行了詳細討論。

他出生在印度南部泰米爾納德邦的一個中產階級家庭。各種技術對他產生了變革性的影響,從他們在等待舊轉盤撥號電話,到他們每個月聚在一起吃晚飯的踏板車。

在谷歌,他贏得了工程師和軟件開發人員的支持。他本人是一名冶金工程師,這對他有所幫助,但仍然不容易;硅谷公司的智囊包含地球上許多最自負的人。然而,他們非常尊重他。

皮查伊遵循許多獵頭青睞的反週期領導任命方法。在創始人拉里‧佩奇 (Larry Page) 和謝爾蓋‧布林 (Sergey Brin) 必然具有開拓性、熱情、敢於冒險的領導之後,有一個低調、穩健、謹慎的領導者來緩解公眾焦慮並吸引公職人員。

皮查伊在後面這些任務中表現出色,公司股價表現超卓。歷史上沒有多少人可以說他們作為CEO創造了1萬億美元的價值。

但據前谷歌員工和許多其他密切觀察者稱,讓他成為明智的反週期任命的特質也表明了潛在的陷阱,重要的是,這些批評者通常是技術傳播者,他們的優先事項,與普通人大不相同。

技術傳播者在幾點上立場一致。

首先,谷歌現在是一家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謹慎的公司(谷歌當然會對此提出異議,其他人會說如果這是真的,那將是一件好事)。

其次,谷歌有一堆「我也是(Me-Too)」的產品,而不是原創的想法;從某種意義上說,它看到其他人做出了偉大的發明,然後它會利用其工程師來改進它們。

第三,皮查伊的很多大賭注都失敗了:Google Glass、Google Plus、Google Wave、Project Loon。谷歌可以合理地反駁說,實驗和失敗是有價值的。而且這與上面的第一點相當衝突。

第四,谷歌解決人類最大問題的雄心正在減弱。在舊金山以南的一小片土地上聚集了世界上最大的計算機科學博士,有這樣的論點:谷歌不應該扭轉氣候變化或解決癌症嗎?我發現這種批評很難與皮查伊的記錄相協調,但它很常見。

最後,他應該得到極大的同情,因為在文化戰爭的時代,管理像谷歌這樣龐大、頑固、苛刻和理想主義的員工基本上是不可能的。這些日子谷歌經常出現在新聞中,因為員工因多元化或薪酬問題而罷工;或者關鍵人物因身份認同等爭議性問題離開。

谷歌擁有超過 100,000 名員工,許多人在內部留言板上非常有意見,並且本質上是活動人士,這是無法控制的。谷歌通過在其全球員工中擁有各種觀點的人,來真正擁抱認知多樣性,同時作為一家公司要突圍而出,這兩者之間存在緊張關係。

加速

以上都是科技界人士的擔憂,他們希望谷歌走得更快。在兩極分化的民主國家中,卻有許多選民希望大型科技公司放慢腳步。

我在硅谷的那段時間,給我上了最明顯的一課是,這種情況不可能發生。加速是常態:歷史的加速本身就是加速。

當我問及中國的互聯網模式——更專制、更注重監控——是否方興未艾時,皮查伊說,自由開放的互聯網「正受到攻擊」。重要的是,他沒有直接提到中國,而是接著說:「我們的主要產品和服務在中國均不可用。」

事實證明,立法者和監管機構緩慢、無效且易於被游說,大流行又佔據了各界注意力,現在,民主的西方很大程度上是靠像皮查伊這樣的人,來決定我們未來會走向哪裏。

他認為他不應該承擔所有的責任。你呢?


完整訪問可在這兒收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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