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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華人種大麻:在印第安人保留地上追尋「淘麻夢」的故事

Composite image, Bea Redfeather, Chinese worker on cannabis farm, in front of Shiprock, New Mexico

BBC

新冠疫情期間,一股種植大麻的熱潮正席捲美國。大批失業的華人移民來到美國新墨西哥州的納瓦霍國印第安保留地,做起他們本以為合法的農場工作。

然而,到達那裏的華人勞工很快發現,這行工作遠不如想象的那樣簡單——大麻農場與印第安原住民族群而形成對立,追尋「淘麻夢」的華人移民也都經歷了很多平時難以想象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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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BC

新墨西哥州的「剪花工」

當夏霞第一次從室友那裏聽到「剪花工」這份工作時,浮現在腦海中的是玫瑰花:10天工,每天200美元,包吃包住。

夏霞和室友寄身在洛杉磯聖蓋博谷一處擁擠不堪的劏房旅館裏面;這種「家庭旅館」在當地的亞裔移民聚居區遍地開花。

「剪花」的工作地點遠在新墨西哥州,從加利福尼亞州的洛杉磯出發要有足足11個小時的車程。但是對於在疫情期間失業,早已經沒法給在中國南方的成年兒女寄錢的夏霞來說,這份工作簡直就是場及時雨。

她簡單收拾一下,第二天就動身了。

去年十月初的一天清晨,夏霞和另外5名華人擠進一輛車裏,駛往新墨西哥州北部一片廣袤而人煙稀少的沙漠,最終抵達小鎮法明頓(Farmington)市郊。一名華人老闆僱下他們,安排他們住到一座亮粉紅色外牆的路邊汽車旅館。

The pink Travel I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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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霞一行在新墨西哥州所住的粉紅色外牆的路邊汽車旅館

一行人在旅館二樓的房間裏休息,用一個電飯鍋煮飯、蒸菜。每天日間,他們則在一樓的房間裏工作十個小時。牀墊豎在洗手間的牆邊,好空出地兒來放堆到膝蓋高度的植株。夏霞和她的華人工友們坐在小板凳上,用剪刀飛快地修剪著用卡車運來的一堆堆植物。

他們剪的不是玫瑰花。眼前這扇子形狀的葉子,讓夏霞想起了中國人常用的艾草。這些植物的氣味很重,像雲一樣籠罩在旅館上方。她心想,這玩意兒說不定能驅蚊。

剛接下這份工作時,夏霞心情雀躍。自從她在2015年抵達美國後,人到中年的夏霞做過五花八門的工作:家庭護工、保姆、按摩師,但這份剪花的工作不僅薪水可觀,還沒那麼寂寞。

「我覺得很開心啊,有人說話,以前做家政照顧病人,沒得交流,」夏霞說起這段往事,語調歡快。「我更喜歡剪花。」她有點懷念當初,且不論這份工作差點讓她失去自由、被遣返回中國。

A cannabis farm built by Chinese immigrant workers in Shiprock, New Mexi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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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僅僅三天之後,突然有人來敲門。夏霞以為是有人來叫他們開飯了,直到她看見敲門的是幾個穿著制服、戴著警徽的男人。一開始,雙方溝通很困難,直到一個會說國語的警官抵達現場。他問工人們,知不知道自己剪的是什麼「花」。他們紛紛搖頭。

「警察剛來的時候我也不怕,我想我也沒有犯罪,」夏霞回憶說。「當他們給我戴上手銬,我才知道事態嚴重了。」

警車載著華裔工人們往監獄駛去。其中一個工人開玩笑說:「嘿,我們都已經快六十的人了,還是第一次戴手銬、坐警車!」

夏霞在當地無親無故,也沒有翻譯來幫她與執法機關和法庭指定的律師溝通,她在監獄裏有好幾天就只是坐在牀上,以淚洗面。她想到了最壞的情況,如果法庭把她發配到荒島上做苦工,她計劃向法官求情,讓他把這批中國勞工都送到同一個地方去。

「我當時想,『這輩子完蛋了』,」 夏霞哭著回憶道。

「我想著我兒子,要是我死在美國,他也不會知道。」

Mugshots of Xia and her cowork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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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霞等人被警察拘留後拍攝的入案照片

與此同時,她和其他工友在監獄拍的嫌犯大頭照在當地新聞上廣為流傳。他們被起訴涉嫌販賣人口、意圖散播受管制物質。

那些「花」,其實是高等級大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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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期間的「淘麻熱」

夏霞當時不知道的是,就在那座亮粉色旅館30分鐘車程之外,多座大麻農場在印第安保留地納瓦霍國的小鎮船岩(Shiprock)拔地而起。

數以千計的美國華人移民跟夏霞一樣,在疫情期間投入到「淘麻熱」當中。

儘管許多華人依然視大麻為社會禁忌的毒品,但對一些原本從事餐飲、美容、旅遊業的華人老闆來說,這並不成問題。他們紛紛把數百萬美元的資本投入到這個逆市蓬勃發展的行業。

投資到位後,華裔移民勞工隨即跟上,源源不斷。他們大多在疫情期間失業了,從紐約、加州等移民聚居區遷徙到美國的偏遠地區種植大麻。

「在中國,我們說,天時地利人和,你有這三樣東西,你就有一個好的開始,」一名華裔大麻法律助理表示。

但在新墨西哥州,一個看似千載難逢的投資機遇卻急轉直下。

當一群雄心勃勃的華人移民到印第安保留地上開大麻農場,當地的印第安人將這視為對家園的威脅。兩個族群因此矛盾不斷,甚至拔槍相向。儘管華人不是唯一一個在疫情期間轉投大麻行業的移民與少數族裔群體,但這起案件將華人淘麻者推到了風口浪尖。

「這絶對不是一個族裔問題,他們(華人)用我們社區的資源,土地、水、勞力……這不對。」一個印第安本地居民對《納瓦霍日報》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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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這裏做什麼

從碧·雷德菲特(Bea Redfeather)在納瓦霍國的家望出去,風景令人嘆為觀止。南面是大教堂形狀的船岩峰,這座2130米高的神聖山峰在當地語言中被稱為Tsé Bitʼaʼí,靜靜地矗立在新墨西哥州的沙漠中。冬日清晨的空氣冷冽,哈一口氣就能凍住眼睫毛。

今年59歲的雷德菲特身材嬌小,是個稅務會計與銀匠,她在當地住了已經近30年。

Bea Redfeather looks into the distance at the top of a hill near her home in Shiprock, New Mexi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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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曾經很平和,令人心神平靜,」她說。

但在2020年六月初,平靜被打破了。

雷德菲特看見一輛巨大的卡車搖搖晃晃地經過她與鄰居家之間的小路。一些男人從車上下來,把貨物搬到空地上。

雷德菲特看得目瞪口呆。印第安部落的官僚機關牢牢掌握著保留地的開發權,即使是很小的建築工程,都要經過好幾個月的申請。一個如此大規模的農場在她家對面開建,她居然什麼風聲都沒聽見。她馬上拿出手機來開始錄影那些工人的舉動。

「他們說,『你在這裏做什麼?』,」 雷德菲特回憶道,「這些不是印第安原住民。所以我理所當然懟回去說,『你在這裏做什麼?你們這些人未經許可就到這裏來。』」

那天晚些時候,雷德菲特記得農業委員會主席本納利親自開車到她家來跟她談話。她說,當他問她怎麼解決這個問題時,他掏出了錢包。

「我要阻止你和你在做的事,』」 雷德菲特說,本納利當場就變了臉,面露慍色。本納利透過律師拒絶就這篇報道受訪或發表意見,但此前他曾強烈否認任何違法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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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第安合伙人

本納利曾在美國聯邦政府的印第安事務部擔任土木工程師,還是一個位高權重的部落政治家的長子,他在保留地上種漢麻與大麻的野心早就人盡皆知。

漢麻,又名工業大麻,跟大麻同屬大麻屬,但幾乎不含帶來神經快感的四氫大麻酚(THC),其含有的大麻二酚(CBD)具有醫用價值。

在納瓦霍國,種植漢麻和大麻皆為違法。新墨西哥州已將藥用大麻合法化,但印第安保留地不受州法管制,只遵行美國聯邦法與部落法律。

早在2017年,本納利就極力游說一項提案將藥用大麻合法化。他形容這是一場「改革運動」,以此來紀念他因胰腺癌去世的母親。

「在她生命的最後四個月,她受了很多苦。」 根據《納瓦霍日報》報道,本納利曾說:「她沒有能讓她好過一點的藥物。」

儘管本納利奮力爭取,這項提案還沒進入投票階段就被撤回了。

但本納利沒有因此打退堂鼓。在藥用大麻提案被撤回那年,他競選上了農業委員會會長,並自認為這個頭銜意味著他有權批准自己的 「漢麻試驗田項目」。

「在納瓦霍,我們有土地和水源。我們需要一個實體來幫我們著手做事,」本納利曾說。

Dineh Binal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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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朋友把本納利介紹給了華人大麻中介林瑞煜。

今年70歲的林瑞煜老當益壯,從台灣移民美國後,他在洛杉磯從事房地產中介多年。到了本該退休的年紀,他卻絲毫沒有金盆洗手的打算,還跨界到了大麻業。不過,他的妻子認為大麻是毒品,約法三章規定他不能直接從投資大麻中獲利。於是,林瑞煜轉而為有意投資的華裔商人提供諮詢服務,在中文報紙和微信群裏發佈大麻宣講會的廣告。

「這對華人來說是非常好的行業,我認為大麻遲早會成為華人的主要產業之一,」 林瑞煜說。

他記得本納利對他說:「這都是合法的,因為納瓦霍人可以在自己的土地上做主。」林瑞煜當起了華人投資人和納瓦霍地主的「媒人」,介紹參加他宣講會的人在船岩租土地蓋農場 。最終,像滾雪球一樣,數以百萬計美元的投資湧入,人們發動自己的親友也來種大麻。

船岩原本是個冷清的農業小鎮,約有8000名居民,但在短短幾個月內,大量華人勞工從美國各地湧入這裏。

林瑞煜說:「突然好多人到那裏去。每天人們都在找房子住。才過了6個月,就有1000人去那了。」

大老闆們也來了,他們的寶馬和奧迪等名貴豪車飛馳在鄉下的土路上。然後,鄰里間開始紛爭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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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麻農場擴張

雷德菲特在家門前目睹了這場「淘麻熱」迅速升溫。25座溫室一夜間在她家對面拔地而起。它們的主體結構是鋼架,頂上蓋著塑料膜,這樣的低成本溫室短時間內遍布船岩鎮。原本這些土地上種的是納瓦霍國的傳統作物玉米,如今上百間的溫室一排排地分佈在廣袤的沙漠上。

「玉米是一個神聖的農作物,你不能吃漢麻和大麻啊,」 雷德菲特告訴「新墨西哥探照燈」(Searchlight New Mexico),首家深入調查這些農場的媒體機構。

Dozens of hoop houses were built overnight last summer in Shiprock, New Mexi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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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德菲特開始頻繁用Facebook來直播這些農場的施工進度。在她的視頻裏,重型挖掘機施工整地,卡車運來移動房屋,化糞池被埋進土洞裏。在印第安保留地,這樣大規模的建造項目通常要好幾年才會得到批准。

在農場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之前,納瓦霍警隊就已經懷疑本納利口中的「漢麻」,實際上是大麻。

但納瓦霍國的警察總長菲利普·弗朗西斯科(Phillip Francisco)稱,要關閉本納利的農場,他們必須要證明農場裏種的植物含有超過0.3%的四氫大麻酚。納瓦霍部落裏沒有藥品實驗室,警察只能把樣本送到部落外的檢驗機構。

正當警察等待檢驗結果之時,新冠疫情爆發了。

「疫情開始後,我們開始看到很多這樣的農場以極快的速度冒出來了,」 弗朗西斯科說。他手下共有180個巡警,要維持7萬平方公里區域的治安。「我想他(本納利)就是利用了這一點。」

趁著警察人手不足,本納利牽頭的試驗農場在夏季加緊生產,迅速擴張,在鼎盛時期達到36座。

印第安保留地的執法相當複雜,在這個案子中可見一斑。本納利對部落漢麻法律的解讀迷惑了許多居民,給了農場崛起的空間。許多新搬到船岩鎮的工人不是印第安人,因此部落警察沒有權力起訴他們。相應的,新墨西哥州警察部門則對發生在部落的事宜與印第安人工人沒有司法管轄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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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級的聯邦部門,例如印第安事務部和聯邦調查局(FBI)能夠在印第安部落內外執法,但是他們的人手不足,應對這種情況是出了名的行動緩慢。

「在我22年的職業生涯中,我從來都沒見過這陣仗,」警察總長弗朗西斯科說。「我們從來都沒想過要擔心這麼大規模的(非法)生意,就在我們的眼皮底下。」

納瓦霍國的警察去調查關於農場的投訴時,有工人告訴他們,他們在這裏耕種經過了地主同意。

33名納瓦霍本地人簽署了合同,答應把土地租給本納利和投資者們。跟華人勞工一樣,很多納瓦霍人也在疫情期間失去了收入,而這些外來的投資者用現金交租。他們還出示了由農業委員會開出、看起來似模似樣的「臨時大麻種植」證書。

BBC記者打電話給其中一個納瓦霍地主詢問時,對方說:「我們答應種漢麻那時,(我們以為)是合法的,」說完便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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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群對立 劍拔弩張

某天清晨,雷德菲特終於忍無可忍。一個附近農場的工人手持一把看起來像是AK-47的槍,朝她坐在屋前喝咖啡的母親做出威脅的手勢。這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好生氣,真的氣炸了,」 雷德菲特說。出於自衛,她也買了一把來福槍。

Shiprock resident Bea Redfeather sits on her porch holding guns she bought to protect her fami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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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德菲特通過網絡直播累積了不少粉絲,開始組織大家一起抗議反對農場。他們自稱Kéyah,即「土地守護者」,共有100人左右參加了首場示威。他們把船岩旁邊的公路堵住,手裏高舉標語,有的寫著:「我們不需要華人來種地」。一個小男孩用麥克風大喊:「反對亞裔入侵!」

當地96%的人口是印第安人,這些華裔勞工十分顯眼。很快人們就把所有對農場的怨氣都撒到華裔身上。

「種族之間很快就變得劍拔弩張,」 警察總長弗朗西斯科回憶說。

示威者也沒放過自己人,反對漢麻的納瓦霍居民和出租土地的同族地主們之間發生了激烈衝突。

「你這個叛徒!」在一場火藥味很濃的示威中,示威者隔著農場大門對一個地主大喊。

在另一個視頻當中,雷德菲特與一個穿著防彈背心、戴著骷髏頭口罩的高壯男子迎面對峙。

「你爸爸不是個藥師嗎?」 雷德菲特朝他大喊。

這個25歲的男子名叫布蘭登·比利(Brandon Billie),他對這些衝突見怪不怪。作為本納利的保安主管,他經常被叫去驅趕小偷和來搞破壞的人。他自認很享受這些讓他腎上腺素飆升的時刻。更重要的是,這是份疫情期間難得的固定工作。

「他(本納利)僱用任何願意為他工作的人,」比利說,雖然工資不高,「但畢竟是份工作。」

針對農場工人的威脅出現得越來越頻繁,比利乾脆搬進了工人居住的移動房屋裏。他通過翻譯軟件跟華裔工人溝通,還跟他們一起做飯。華人們煮加了辣椒的麵條,還給本地工人們烤了一整個豬頭。納瓦霍工人禮尚往來,做了印第安炸麵包、羊肉湯和藍玉米糊。比利幻想著,有一天他能去這些新朋友們在中國的家鄉看一看。

「我叫他們兄弟、姐妹,」他說。

但這份工作很快給他真正的家人帶來了麻煩。作為部落藥師的父親最初支持比利從事漢麻工作,但自從族人把農場看作是對印第安人傳統生活方式的威脅,父親的立場動搖了。比利告訴家人,他需要這份收入,不會辭職。從此,父親不再理睬他。

Brandon Billie rarely goes home to see his parents any more for fear of retribution from his commun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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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1月9日那個寒風凜冽的早晨,比利剛衝了杯速溶咖啡,正凖備往屋裏走,突然聽見一聲巨響。他回頭一看,只見警車猛地開上了他房子所在的小山丘。

他說,警察們從車上跳下來,拿AR-15步槍指著他。跟夏霞一樣,比利被戴上手銬、押上警車。

那天,船岩鎮的許多農場都上演了這樣戲劇化的一幕。納瓦霍國的警察、郡和州警以及來自FBI、緝毒局、國土安全局和環境保護局的聯邦探員聯手出擊,執行這項代號為「納瓦霍黃金」的突襲任務。

在三天之內,專案小組把每個農場都翻了個底朝天,繳獲了大量莊稼。檢驗結果很快證實了大家此前的懷疑:農場裏種的是大麻,不是漢麻。

探員們在21個農場和2戶人家中搜出2700公斤的大麻。在其中一個農場裏,450公斤的成品大麻已分裝完成,隨時可出售。

Police raided dozens of cannabis farms and many workers had to pack and leave overnight, leaving an eerie scene of chaos in their trailer hom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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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噩夢」

比利與幾十個農場工人被警察押送到船岩高中的體育館。幾年前,比利在此從校長手中接過高中畢業證書,如今,他在這裏要面對的是FBI特工的審訊。

跟早前的旅館逮捕行動不同,這回沒有人被送進監獄。琳·桑切斯(Lynn Sanchez)接待了被送到這裏來的亞裔勞工們,她是非營利機構「生命連線」的主任,她的工作是幫助這些一夜間失去工作和住所的勞工們。

「他們看起來嚇壞了,」 桑切斯說,「我記得一位老人家,他至少65歲了。他當時雙眼含淚,但淚珠就是一直不落下來。」

桑切斯為一些工人爭取到了補助金,補償他們被拖欠的工錢和補貼離開當地的旅費。

有的人馬上撤離了。警察總長弗朗西斯科說,他聽說那之後幾天有一些亞裔工人搭便車離開,或是露宿街頭。

Abandoned hoop houses at one cannabis farm in Shiprock, New Mexi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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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切斯留意到,農場的生活狀況艱困,有的人就睡在戶外或是木板上,衛生和醫療設施欠缺,她認為這些是勞工販賣的明顯標誌。然而,要在法理上認定「人口販賣」很困難,有時候連工人本人都不認為自己是勞工販賣的受害者。

「在非正規的經濟活動中,即使存在徹頭徹尾的剝削,這也不意味著當事人不是自願選擇這份工作,」反人口販賣組織"新框架」(New Frameworks)的創辦人阿爾布萊特( Erin Albright)表示。

一些勞工並不認為自己是「受害者」,拒絶了桑切斯的幫助。

「都是你情我願,人家也沒逼著你幹嘛,」他對最先採訪到當地華人工人的香港端傳媒說。

Police raids left many trailer homes abandoned at various cannabis farms in Shiprock, New Mexi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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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切斯從一個政府指派的律師那裏聽說,有17個在汽車旅館被捕的工人如今還滯留在船岩。那就是夏霞和她的工友們。

他們在獄中待了幾天后被釋放,等候開庭,但法官要求他們暫時不能離開新墨西哥州。

一行人回到汽車旅館,才發現行李全都被扔出來了。老闆給他們發了三天的工錢,但說已經沒工可做了。夏霞和五個工友搬到了附近另一家更便宜的汽車旅館,無所事事,苦苦等待。為了節省預算,他們吃了10天的白粥。

當桑切斯順藤摸瓜找到他們時,檢察官已認定夏霞和工友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參與了非法毒品犯罪,撤除了對他們的起訴。這些工人們自由了。

在反人口販賣專案組的資助下,夏霞和她的朋友們又翻山越嶺回到了加州。

A cannabis farm against the backdrop of snow-capped mountains in Shiprock, New Mexi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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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遠在中國的兒女問她,怎麼這麼久沒個音信,夏霞撒謊搪塞了過去。「我跟他們說我手機壞了。如果他們知道,會擔心的。」

「想起新墨西哥州,那就像是場噩夢,」她說。

但她的旅程沒有就此打住。她回到洛杉磯的家庭旅館休息了一段時間,恰逢疫情又一波高峰襲來,下一份工作遙遙無期。

就在那時,夏霞聽說,一些在船岩打工的工友打算去奧克拉荷馬州闖一闖,那裏如今是美國「淘麻熱」的中心。一個朋友說她可以先去按摩店打工,再看看有沒有農場工作的機會。

「所有工都不好做,」 夏霞說,「都是要忍啊,為了生活、養家嘛。」

於是,她又再一次打包行李上路,前往未知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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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戰奧克拉荷馬

奧克拉荷馬城的亞洲區延綿10多個街區,道路兩旁分佈著華人超市、珍珠奶茶店、越南米粉店和餃子館。在它的中心區域有一座建築,外面沒有英文標示,只掛著嶄新的中文招牌:美國福建同鄉會。這個奧克拉荷馬分館在2020年底成立。

The Asia District in Oklahoma City, Oklaho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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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克拉荷馬城的亞洲區

一進門的房間裏擺放著在中餐館常見的紅色坐墊椅子,牆上掛著中國和美國國旗,八名男子正在兩個麻將桌邊打牌。有幾個人在邊上圍觀,還有人在玩牆邊的電子賭博老虎機。空氣裏滿是香煙的味道,麻將牌敲擊桌子的聲音、不時爆發的笑聲和髒話此起彼伏。他們之間都用福州話聊天。

福建人是在美華人移民中的一大族群,他們以建立緊密的團體著稱。福建同鄉會遍布美國各地,對移民商人來說,是像是社交俱樂部一樣的存在。

這些男人大多穿著T恤、牛仔褲和球鞋,年齡在30到60歲不等。其中一個人說,他們大多是從事餐飲業的商人,搬到奧克拉荷馬來,趕一趕這波大麻熱潮。

林瑞煜說,至少有十幾個華人投資者沒在新墨西哥州多耗時間,立即就帶著工人和能夠搶救回來的器材,一路闖蕩到了奧克拉荷馬。

Irving Lin, a cannabis consultant based in Los Angeles, California

BBC

「你在新墨西哥州阻止我,我就馬上到奧克拉荷馬,」林瑞煜說,「那又怎麼樣?下一站!」

其他人就沒有那麼幸運了,至少有一個投資人告訴BBC,其在這場失敗投資中失去了所有的積蓄和用作抵押擔保的房產。

其中一些從新墨西哥州轉戰奧克拉荷馬的華人投資者,當天就在福建同鄉會裏,但沒有人願意提及他們此前的經歷。當BBC直接詢問他們時,好幾個人只禮貌地微笑,搖搖頭。

「什麼大麻?」其中一個在打麻將的人狡黠一笑。說:「我們什麼都不知道!」

他接著就回到牌局上,不再理會接下來的提問。

A Chinese and American flag on the wall of the Fujianese association

BBC

終於,一個50多歲的男子走進同鄉會來。他剃著平頭,一頭黑髮,穿著全黑的羊毛長外套,一隻耳朵裏塞著蘋果無線耳機,看起來沉穩幹練。

他說可以叫他「邁克」,雖然他沒有參與在新墨西哥州的項目,他對那場一敗塗地的投資有所耳聞。他指向在麻將桌邊吐著煙圈的三個男人,說他們就在那裏損失慘重。

「你可以試試,」他語氣溫和地說,「但我不認為他們願意跟你講新墨西哥的事。」

之後,在電話訪談中,邁克解釋道,對於那些投資者來說,新墨西哥是段不太光彩的回憶,更不宜在自己同鄉面前談論。他說,他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違法了、還蒙受了財務損失,情何以堪。除此之外,大麻被許多華人視為危險的毒品,是一個禁忌話題。這些財力雄厚的老闆們如今要在這個富爭議性的行當上再賭一回,自然不想接受記者的採訪,以免引來更多的注意。

邁克在疫情初期轉手了美國東岸的三家針灸店,六月來到奧克拉荷馬,說服了幾個福建同鄉集資做生意。他們現在經營著好幾個跟大麻相關的生意,包括農場和農業器材店,不過邁克自稱從來沒吸過大麻。

A weed product on display at Jayne and Vic Grossom's cannabis dispensa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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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僱的工人大都是此前在餐館工作的福建人。他們從美國各地來到奧克拉荷馬,讓很多人覺得匪夷所思。奧克拉荷馬因為政見右傾、宗教信仰濃重而被稱為「聖經帶上的皮帶扣」,這個州的亞裔人口極少,它更為人所知的是西部牛仔文化。

「如果不是疫情,我永遠都不會到這裏來,」邁克說。

自從2018年奧克拉荷馬州合法化醫用大麻後,這個社會觀念保守的「紅州」就迅速成為了美國最炙手可熱的大麻市場。在奧克拉荷馬,只需要花2500美金就能辦一個大麻種植牌照。相較之下,在其他州這個費用動輒數萬美金。該州還對牌照數量不設上限。

map corr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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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華人移民投資者)來是為了合法的環境,」奧克拉荷馬城的華裔大麻法律助理劉力力表示。「在中國,我們說,天時地利人和,你有這三樣東西,你就有一個好的開始。」

劉力力幫助這些新來者在此落腳,從申請大麻執照和買地開始。她說,跟新墨西哥州的情況不一樣,在奧克拉荷馬,她的客戶都在法律的界限內行事。

儘管奧克拉荷馬大麻業的投資門檻低,這個行業從根本上是一個資本、人力極度密集型產業。商人需要投資可控制氣候的溫室大棚、僱傭工人來親手照料植株。而在美國的中國移民群體,絲毫不缺這兩種資源。

劉力力說,有的華人投資者是家大業大的企業家,也有人把自己的房子和店都賣了,把全副身家投入到這波大麻熱中。

隨著資金到位,數以千計的華人移民勞工業隨之而至。工作機會通常是口口相傳,人們也通過討論大麻投資機會的微信群、宣講會或是同鄉會組織來交換信息。美國各地唐人街還有許多職業介紹所,把低薪的移民勞工介紹到華人開的商鋪。

根據林瑞煜的估計,大約有600個曾經在新墨西哥州大麻農場工作的華人移民已經轉移到了奧克拉荷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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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淘金潮,還是一個詛咒」

在奧克拉荷馬州,亞裔人口大約只佔2%,這些初來乍到的新面孔惹人注意。在2018年該州藥用大麻合法化後的第二天,潔恩與維克·格里森夫婦就去申請了種植執照。他們如今在奧克拉荷馬城郊外開了一家敞亮時尚的小型大麻用品店。

去年八月,當一群華裔男子在格里森夫婦家對面買下80公頃的土地、迅速建起一個規模龐大的農場時,這馬上引起了他們的興趣。

Jayne and Vic Grossom pose in their marijuana plant display ro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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潔恩與維克·格里森夫婦在他們所擁有的大麻用品店的展示廳合影

「奧克拉荷馬不是一個很多元的州,」潔恩·格里森(Jayne Grissom)解釋說,「有這麼多的華人搬過來,尤其是在我們所在的這麼偏遠的地方,我覺得非常奇怪。」

格里森夫婦在當地以三個集裝箱種植「手作大麻」,它們的名字五花八門:66曲奇(66 Cookies)、好了老人家(OK Boomer)、辣味莓果(Spicy Berry)……他們擔心這些新來的大規模種植業者湧入,將會導致市場飽和,拉低產品價格;而且,他們還可能會違法將大麻產品銷往州外。在美國,由於各州有各自的大麻法規,跨州銷售是違法行為。

「這是蠻荒的西部,」維克·格里森(Vic Grissom)說,「這對奧克拉荷馬來說,是一個淘金潮,還是一個詛咒,我不知道。」

華人大麻農場主「亞倫」不想透露他的真實名字,但他很大方地開門讓我們入內參觀。亞倫穿著人字拖和運動褲,煙不離手。他自豪地向我們展示他的大麻帝國。

對於一個幾個月前對種大麻毫無經驗的人來說,亞倫的農場規模之大,令人震驚。農場裏有好幾座像倉庫一樣的建築,裏面種滿了數不清的大麻植株。

Andy's marijuana farm in Oklahoma

BBC

這裏看起來像是個生態公園,卻有宛如工廠流水線的氣氛。在沒有窗戶的溫室裏,幾百台電扇嘩嘩地運轉,攪動著帶著一股泥土、草木味道的空氣。在種植燈的照射下,樹叢散發著金光。十幾個華人工人坐在樹叢間的小板凳上,小心翼翼地修剪著幼苗。

亞倫的員工們住在同一條路上不遠處的房子裏,還在寬敞的後院養了幾只活潑好動的小狗。那天下午,他們在後院熱火朝天地料理極大份量的魚丸湯,用的是他們自己從這片土地的池塘裏捕回來的魚。

亞倫也是從福建來的。30年前,還只有十幾歲的他乘船偷渡到美國。從1980年代到2000年初,從福建出發來美國的非法移民潮源源不斷。根據相關研究,數以十萬計的福建人通過偷渡或逾期居留等方式移民美國。

剛開始那幾年,日子一點都不好過。亞倫輾轉美國各地的餐館打工,腰酸背痛,居無定所。為了工作,他到過緬恩州、俄亥俄州等偏遠的州份。當他抵達一座陌生的城市,全副家當都在一個背包裏,在茫茫人海中不知自己身在何方,那份心酸他至今依然記得清清楚楚。

Aaron in his leather slipp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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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倫也是從福建來的。30年前,還只有十幾歲的他乘船偷渡到美國

「當時沒得選,你只能任勞任怨,你怕你丟了這份工作,不知道下一站在哪裏,」亞倫回憶起當初,忍不住罵了句髒話。

之後,他在街頭學會了英文,拿到了綠卡,在佛羅里達州的餐飲業賺到了第一桶金。他說,他一度開了30多家餐館。

這是一個美國夢成真的故事,直到疫情襲來,迫使亞倫放眼其他的行業。但這一次,他說,不再有心酸了,取而代之的是探索新行業的興奮之情。

亞倫如今僱傭不少跟夏霞背景類似的工人,他們剛來美國幾年,為了生活願意打五花八門的零工。不過亞倫認為,這一代的移民比他30年前剛到時幸運多了,有手機跟家裏人聯繫,移民人脈網絡更加完善,因此工人的選擇也更多。

A Chinese worker trims a marijuana plant at Andy's cannabis farm in Oklaho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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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麻農場剪花的華人女工

「他們是我的爺爺、奶奶,」亞倫大笑說,在工人面前他是「孫子」。一波波的中國人前赴後繼地移民到美國,奮力地攀爬階級的階梯,在傳統移民行業走下坡之際,他們又紛紛登上了淘大麻的快車。

亞倫說:「中國人很能適者生存,在每個階段都能找到生存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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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金帶來的麻煩

不過,不是每個初來乍到的移民都能輕鬆適應奧克拉荷馬州的生活 。許多亞裔移民習慣使用現金,這給他們帶來了意想不到的麻煩。

「警察一看到亞裔的面孔,開著的車是外州的車牌,他們就會查車,」邁克說,他在奧克拉荷馬已經被警察截停了三次,他們每次都會仔細地搜身與查車。「他們檢查我車子的每個縫。」

聯邦和州法規定,執法機關如果懷疑現金是通過犯罪所得,或者會被用於犯罪,就可以扣押這筆錢。邁克說,這對移民群體來說是飛來橫禍,他在美國生活了30年,還從來沒辦過一張信用卡或儲蓄卡。

奧克拉荷馬州大麻律師馬特·斯泰西(Matt Stacy)有超過300個華人客戶,佔他客源的九成。 「我之前沒預料到,華人顧客群增長得很快,」他說。如今,他每個星期都要接手好幾宗關於扣押現金的案子。

「我們需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證明,這筆某人合法攜帶的錢,確實就是他所有的。」據他的觀察,截停搜車對他的亞裔移民顧客造成更大的困擾,因為他們當中很多人不能說流利的英語。

「事實是,這是一個不使用銀行的行業,」 斯泰西說,由於大麻在美國未被除罪化,大麻商人可選擇的銀行十分有限。

Chinese workers on a cannabis far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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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墨西哥州遇挫之後,奧克拉荷馬的華裔大麻商人們更謹慎處理跟本地人與執法機關的關係。

不過,類似的糾紛已經初現端倪。今年4月下旬,奧克拉荷馬毒品管理局查封了一個農場。這個農場持有種植藥用大麻的合法牌照,但當地執法機關稱,背後有販毒集團將大量產品銷往黑市。當日共有11人被拘留,警方稱他們可能是農場主與工人,相信他們來自台灣與中國,都不會講英語。

州議會正推進一項法案,要求持大麻牌照者上報其生意中的「外國財務利益」。

Irving 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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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林瑞煜說,大部分的華人大麻商人如今嚴格遵守當地法律,不會在同一個地方摔倒第二次。

「他們是好人,」 林瑞煜說,「他們沒有做錯任何事,他們需要照顧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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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林瑞煜和其他華裔商人在奧克拉荷馬州憧憬著大麻業的光明前景,然而在納瓦霍國的船岩鎮,當地人則還有爛攤子要收拾。

Abandoned hoop houses at one cannabis farm in Shiprock, New Mexi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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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場一夜間人去樓空,留下一片狼藉的簡易房屋和不透氣的膠合板棚屋,裏面聞起來是一股下水道和腐食的味道。原本在抽屜、櫥櫃、衣櫃裏的物件散落一地,大概是執法機關搜集證據時的操作。衣櫃裏還掛著衣服,牙刷還立在洗手盆旁邊,地上散落好幾個中國香煙牌子的煙盒。門上掛著一張分工清單,上面以漢字整齊地列出一項項家務活。

Cigarette boxes of different Chinese brands were left behind after police raided dozens of cannabis farms in Shiprock, New Mexi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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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滿眼都是塑料、垃圾、枯死的大麻,」 碧·雷德菲特說,「這就是我們眼前的一切。這就是他們留下來的爛攤子。」

在2020年11月的選舉中,雷德菲特當選了農業委員會會長,把本納利趕下了台。她凖備踐行競選承諾,吊銷那33個出租土地的本地地主的種植牌照,同時想辦法清理大麻熱潮退去後遺下的廢墟。

Bea Redfeather looks out at the top of a hill near her property in Shiprock, New Mexi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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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瓦霍的檢察官起訴了那33個本地地主,他們當中有17人組成一個支持種植漢麻的組織,表示他們當初對「本納利種非法農作物的企圖」毫不知情。

警察突襲農場之後,迪內·本納利離開了納瓦霍保留地,他在那面臨多項針對涉嫌串謀、襲擊、干預司法的指控。美國緝毒局和FBI仍在調查案件,目前不清楚船岩農場在高峰期有多少名移民勞工、他們和投資人會否因此而被起訴。

A scarecrow in the midst of cannabis cultivation pots at a farm in Shiprock, New Mexi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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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蘭登·比利覺得自己在納瓦霍成了不受歡迎人物。如今,他在船岩附近的一家醫院工作,要上大夜班。白天他在他的SUV車裏睡覺,車身之前被反對農場的示威者砸得傷痕累累。比利其實在船岩有一間公寓,他卻不敢回去住,擔心他和家人的安全會受到威脅。

「當我去船岩的時候,我再也不覺得那裏歡迎我了,」他說。

Brandon Billie poses with the car he lives in n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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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利去中國旅行的夢想也成了泡影。他說,他嘗試跟最投緣的那些華人工人保持聯繫,但他們一個個都不再回復他的短信了。

夏霞在奧克拉荷馬的經歷同樣短暫如一場幻影。她在一個朋友的按摩店裏做工,幫忙照料按摩師的孩子們。有時她也替人按摩,同時留意著會不會又有"剪花"的工作。

但那份工作一直都沒有到來。兩個跟她一起在汽車旅館被捕的朋友也說,他們不想再做農場工了。

「雪很厚很大,」他們警告她。來這裏之前,他們對奧克拉荷馬州的氣候沒什麼概念。一個月後,夏霞就收拾行囊,返回洛杉磯了。

在美國的這幾年,洛杉磯稱得上是她的家,但夏霞不確定,她還會在這異國他鄉待多久。

今年3月,一名槍手在美國亞特蘭大槍殺了八人,其中六人為亞裔女性。槍手瞄凖亞裔開設的按摩店,受害者中包括多名韓裔和華裔移民,她們跟夏霞一樣,曾輾轉美國各地謀生。在這場殺戮之前數個月,針對亞裔的仇恨犯罪、暴力襲擊的案件在美國各地屢見不鮮,其中不少受害者是女性。

「我聽說華人在街上被打啊,我們都互相提醒要小心,」夏霞悻悻地說,「很恐怖啊,就像是生活在恐懼當中。」

但經歷過種種之後,她在一個意想不到的地方找到了平靜。回到洛杉磯幾個月後,夏霞在北加州找到一份戶外漢麻農場種小苗的工作。這裏沒有皚皚白雪,只有毒辣的太陽把人曬得暈頭轉向。

不過,她依然喜歡這份工作。

「只要不怕苦,不怕累,(幹農場活) 容易過一天。」

這樣的農場工作是季節性的,務農間隙夏霞就到城裏當保姆。

但她說,只要一有機會,她就要回到農場去。

Hoop houses on the cannabis farms in Shiprock, New Mexi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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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受訪人要求,夏霞、邁克、亞倫均為化名。)

BBC記者余心妍拍攝了文中大部分照片,對本文報道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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