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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從生活中得到什麼,成就還是快樂?

「生命太過短暫,不要浪費在追求幸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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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頭塗鴉:「生命太過短暫,不要浪費在追求幸福上」。

你想從生活中得到什麼?最近你有機會、也有理由問自己這個問題。也許你想花更多時間與家人在一起,或者想找一份更有成就感和安全感的工作,或者想改善健康狀況。不過,人為何有這些需求呢?

答案可能歸結為一件事:幸福。我們的文化對幸福的執著幾乎是宗教性的。這是唯一一個不需要辯解的行動理由:快樂是有益的,沒有什麼原因。但是,我們能在這種循環推理的基礎上建立生活嗎?

這個問題很重要,但對於人們想從生活中得到什麼,研究數據非常少。在2016年一項調查中,美國人被問及,希望「獲得偉大的成就還是獲得快樂」,81%的人說希望獲得快樂,只有13%的人選擇偉大的成就(可以理解的是,6%的人被這個選擇嚇到了,表示不確定)。儘管幸福是無處不在的目標,但很難知道如何定義幸福或者如何實現幸福。

但是,越來越多生活的方方面面被用來衡量產生了多少幸福。你的人際關係、工作、家庭、身體、飲食能讓你快樂嗎?如果不能,是不是做錯了什麼?在現代世界,幸福是我們所擁有的最接近「至善」的東西,它是所有其他商品的源頭。在這樣的邏輯下,不快樂成了「至惡」,是要避免的最大邪惡。有證據表明,對幸福的追求越過分,產生抑鬱的風險就越大。

歷史學家里奇·羅伯遜(Ritchie Robertson)在其新書《啟蒙運動:對幸福的追求》(The Enlightenment: The Pursuit of Happiness)中指出,啟蒙運動不應被理解為理性本身價值有所增加,而應被理解為通過理性追求幸福。決定社會通往現代的力量是關於幸福的,而我們今天仍在努力解決幸福的局限性。

人們很容易認為,幸福一直被視為至善,但人類的價值和情感並不是永久固定的。一些曾經是至高無上的價值,如榮譽或虔誠等,不再重要了,而像「絶望」(與冷漠最接近)這樣的情緒已經完全消失了。人們用來描述價值觀和情感的語言,甚至情感本身都是不穩定的。

現代社會關於幸福概念主要是實用主義的,而不具有哲學意義,集中在人們所謂的獲得幸福的技巧上。人們關心的不是幸福本身,而是如何獲得幸福。人們傾向於從醫學角度把快樂看作悲傷或抑鬱的對立面,這意味著,快樂是來自大腦中的化學反應。快樂意味著少一些悲傷的化學反應,多一些讓快樂的反應。

傑出的美德倫理學家瑪莎·努斯鮑姆(Martha Nussbaum)說,現代社會將幸福視為「一種滿足或愉悅感,一種將幸福視為最高層次商品的觀點。根據該定義,這種觀點賦予人的心理狀態以最高價值」。自助書籍和「積極心理學」承諾開啟這種心理狀態或快樂的心情。但哲學家們往往對這種幸福觀持懷疑態度,因為人類的情緒是短暫的,產生情緒的原因也不確定。不過,他們問了一個相關但更廣泛涉及的問題:什麼是美好的生活?

有愛的生活與幸福有關,但也會給我們帶來巨大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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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愛的生活與幸福有關,但也會給我們帶來巨大痛苦。

一個答案是,一輩子做自己喜歡的事,這能給自己帶來快樂。在某些方面,體驗快樂的生活才是美好的生活。

但最大化快樂並不是唯一選擇。每個人的生命,即使是最幸運的人,也充滿痛苦。痛苦的失去,痛苦的失望,受傷或疾病帶來的身體上的痛苦,以及忍受無聊、孤獨或悲傷帶來的精神上的痛苦。痛苦是人活著必然的結果。

對於古希臘哲學家伊壁鳩魯(公元前341-270年)來說,美好的生活是將痛苦降到最低點。持續的無痛苦給予我們心靈的平靜。這個概念與現代社會對幸福的理解有共同點。「與自己和平相處」區別了幸福之人與不幸福之人,沒有人會想象充滿痛苦的生活也會是美好生活。但將痛苦最小化真的是幸福的本質嗎?

如果生活得好會增加我們經歷的痛苦呢?研究表明,有愛的依戀與幸福有關,但我們從經驗中得知,愛也是痛苦的原因。如果生活有必要痛苦,甚至有需要呢?對於父母、孩子、伴侶或朋友的痛苦死亡,我們可以通過停止關心這些人、或從生活中完全切除他們來避免。但是,如果生活沒有愛的依附,那麼在許多重要的方面將有所不足,即使它可能使我們從失去所愛之人的痛苦中解脫。生活中所有美好的事情都少不了痛苦,人們很少注意到這一點。寫小說、跑馬拉松、生孩子,都是為了追求最終的、歡樂的結果而引起的痛苦。

伊壁鳩魯可能會說,不可避免的痛苦實際上讓共濟失調更有吸引力。接受不可避免的事情,同時盡量減少危害,是唯一的生存之道。你也可以將最小化疼痛作為行動指南。如果寫小說的過程帶來的痛苦多於完成小說帶來的快樂,那就別寫了。但是,如果現在的一點痛苦可以防止以後更大的痛苦,例如為了避免癌症而戒煙的痛苦,那麼這種痛苦是合理的。享樂主義的幸福就是成為一個優秀的會計師,以最有效的方式將痛苦最小化。

但會計對幸福的看法過於簡單,無法反映現實。弗里德里希·尼採(Friedrich Nietzsche)在《道德譜系》(The Genealogy of Morals)一書中指出,我們並不僅僅把忍受痛苦作為獲得更大快樂的手段,因為「人類……並不否認痛苦本身;人類渴望它,甚至尋找它,只要展示痛苦的意義,受苦的目的」。尼採認為,痛苦不是通過快樂來減輕,而是通過意義來減輕。他懷疑我們能否找到足夠的意義,讓痛苦變得有意義,但他指出,伊壁鳩魯對美好生活的看法有缺陷。

這樣說來,有意義的痛苦生活,可能比毫無意義的快樂生活更有價值。好像弄清什麼是幸福不那麼困難,我們現在也需要弄清什麼是有意義的生活。

先不管這個棘手的問題,現代觀點認為,幸福給人類帶來最大益處,所有產品都從中湧動,這種觀點是不對的。

美國哲學家羅伯特·諾齊克(Robert Nozick)提出思想實驗來證明這一點。諾齊克讓我們想象一個「可以帶來任何體驗的機器」。機器會讓你體驗到實現每一個願望的幸福。可以成為偉大的詩人,成為有史以來最偉大的發明家,乘坐自己設計的飛船遨遊宇宙,或者成為當地餐館受人喜愛的廚師。但現實中的你會失去意識。因為機器讓你相信,模擬是真實的,你做出的選擇是最終的命運。

你會進入這個機器嗎?諾齊克說,你不會因為想做某件事就成為某個人,而不僅僅是獲得愉快的體驗。這種假設可能看起來很輕率,但如果願意為了真正的生命意義而犧牲無限的快樂,那麼幸福就不是至善。但如果諾齊克是對的,那麼81%選擇快樂而非偉大成就的美國人就是錯誤的,研究表明,大多數人會選擇不進入機器。

諾齊克的經驗機器旨在反駁功利主義,「幸福是可取的,而且是唯一可取的生活目的」。1826年,寫下這句話的哲學家約翰·斯圖亞特·密爾(John Stuart Mill)陷入了深深的不悅。在他的自傳中,密爾描述了目前公認的抑動性快感缺乏:「我處於神經遲鈍的狀態,就像每個人偶爾都會有的那樣;不容易享受興奮;一種在其他時候是快樂的情緒,變得平淡或冷漠。」

密爾無法從生活中獲得樂趣。這對大多數人來說都是壞事,但對密爾來說,它意味著更令人擔憂的事情。他從出生起就被教導,生命的最終目的是最大化人類的快樂,最小化人類的痛苦。密爾的父親是古典功利主義哲學家傑里米·邊沁(Jeremy Bentham)的追隨者,並按照邊沁的觀點撫養他的兒子。邊沁比伊壁鳩魯走得更遠,他把幸福作為個人生活的終極訴求和道德的終極訴求。對邊沁來說,所有的道德、政治和個人問題都可以通過一個簡單的原則來解決——「為多數人帶來最大的幸福」。但是,如果這是生活的唯一原則,那麼密爾又如何為自己的存在辯護呢?

通過沮喪的情緒,密爾意識到邊沁的功利主義觀點,即把快樂提升到至上的善,是一種「豬玀哲學」,只適合豬。不滿、不快樂和痛苦是人類處境的一部分。因此,根據密爾的說法,「做一個不滿意的人,好過做一隻滿意的豬」。他仍然相信幸福是極其重要的,但逐漸發現,以幸福為目標很少會帶來幸福。

密爾認為,人應該以追求其他商品為目標,而幸福可能是一種幸福的副產品。但這也表明,美好的生活也可能是不快樂。密爾所認識到的,正是亞裏士多德在兩千年前提出的觀點——相對於過上美好的生活,或者達到亞裏士多德所謂的「終極幸福」(eudaimonia),短暫的快樂是次要的。

「終極幸福」很難轉化為當代的概念。哲學家朱莉婭·安納斯(Julia Annas)等一些學者直接將其翻譯為「幸福」,另一些學者更傾向於「人類繁榮」。無論翻譯成什麼,它都與我們現代對幸福的理解對比鮮明。

亞裏士多德認為繁榮是複雜的概念,因為它包含了個人滿足、道德美德、卓越、好運和政治參與。與伊壁鳩魯對痛苦的觀念或邊沁對快樂的「豬玀」觀不同,亞裏士多德對繁榮的看法就像繁榮本身一樣混亂。

像我們現代的幸福觀念一樣,幸福是生活的最終目的。但與幸福不同的是,幸福是通過習慣和行動實現的,而不是通過精神狀態。幸福不是你經歷或獲得的東西,而是你做的事情。

亞裏士多德在他的《尼各馬可倫理學》(Nicomachean Ethics)中寫道:「不是一隻燕子或一個晴天造就了春天,也不是一天或短時間內就能使一個人幸福和幸福。」換句話說,幸福是一生的事業,因為它是你必須每天通過行動來培養的東西。和功利主義者一樣,亞裏士多德認為幸福和美德密不可分。

在亞裏士多德看來,美德是一種在兩個極端之間達到中庸或中間地位的特性。例如,在懦弱和蠻勇這兩個極端之間有勇敢,在守財奴和揮金如土這兩個極端之間有慷慨。在兩個極端之間保持平衡是一種美德。但當功利主義者將道德歸結為幸福時,亞裏士多德認為美德是幸福的必要條件,但不是充分條件。我們不能無德地幸福,但有德也不是通往幸福的捷徑。道德行為本身就是幸福的一部分。

亞裏士多德認為,什麼讓一個人快樂,什麼讓一個人成為好人,這兩個問題並不是分開的。亞納斯認為,道德的善與美好生活之間的關係決定了古代哲學的方向。這仍然是我們今天的問題。

在亞裏士多德看來,我們之所以幸福,是因為運用了人類特有的思考和推理能力。但思考和推理既是社會活動,也是個人活動:「人不是孤立的個體,隱士不能實踐人類的優點」。如果繁榮需要別人,那麼幸福也需要別人。幸福與其說是一種情緒狀態,不如說是我們與他人建立的良好關係。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保證繁榮。亞裏士多德認為,幸福是命運的人質。任何個人都無法控制的事件,包括戰爭、單相思、貧窮和全球流行病,往往會使人類繁榮(以及隨之而來的幸福)不可及。

這種道德運氣的觀念並不會破壞人們對幸福的追求,即使這種追求讓人們感到沮喪。幸福不是一種可以永久獲得的精神狀態,而是一種在不完美的環境中磨練出來的實踐。

認識到這一點並不能保證美好的生活,但它將驅散永恆滿足的虛幻希望。由於誤解了幸福,現代觀念增加了可能的失望情緒。任何有價值的生活都不應該達到享樂主義或功利主義幸福觀所設定的標凖,因此現代社會的追隨者注定會因人類生活的缺陷而感到幻滅。要同亞裏士多德一樣,擁抱這些缺陷,並在缺陷面前茁壯成長。

*奈特·盧瑟福是倫敦大學皇家霍洛威學院政治理論教學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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