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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罕有跨性別武術家許瑋楓專訪:「我男變女,喜歡女生,一點不柔弱」

40歲的許瑋楓(Terry Hui,原名許偉峰)是香港一名跨性別女性(跨女),她在四年前完成變性手術,從男生變成女生,身份證明文件也順利改成女性,現職室內設計師。

今年8月,她在香港一家女裝店6IXTY8IGHT欲試穿衣服時疑因變性身份被拒,於是她向專門處理歧視問題的機構平等機會委員會作出投訴和在媒體上曝光此事,指責涉事時裝店歧視,香港大批年輕網民為她抱不平。最終6IXTY8IGHT女裝店道歉。該事件亦視為香港性小眾近期罕有的平權成功案例。

有別於一般人對「跨女」的理解,許瑋楓雖然留著長頭髮和時常穿著裙子,但她性格仍然「麻甩」(粗豪爽朗),走路姿勢也充滿男子氣概,還是一個罕有的跨性別武術家。而性取向上有別於其他男跨女變性人士,她喜歡女生。

她說,她是幸運的性小眾,未接受手術前,的確經歷了很多困惑和掙扎,但經歷了性別重置後,仍然得到家人的支持,工作上也沒有受到很大歧視。她希望隨著社會轉趨開放,將來有一天,性小眾能享有與異性戀者平等待遇,「沒有人會再覺得我們是特別的一群」。

時裝店拒絶她試穿衣服的風波

在訪問中,她談起了自己今年8月在時裝店6IXTY8IGHT買運動內衣被拒試穿衣服的經歷,仍然感到很生氣。

「這家店我光顧了很多年,一直有跟店員溝通和互動,亦有試穿衣服,但那次特別地,店員和經理跟我說只可以把衣服帶回家試穿,起初還以為是疫情問題,但當時卻見到有一個女生,從試身室走出來,我當下提出質問,經理稱公司只容許女性顧客試身,我猜店員聽到我的聲音覺得我不是女性,於是我拿身份證出來,指著身份證上的性別欄目,那家店的經理很不願意地說,如果身份證寫著女性便女性吧,但他依然不讓我使用試身室

法律上,香港跨性別人士被視別患有「性別焦慮症」,屬於精神病的一種。許瑋楓認為,6IXTY8IGHT時裝店涉嫌觸犯《殘疾歧視條例》。

「當下感覺是有少許委屈,如果我是男性,未做性別重置手術,你不給我用,我還體諒,但我身份證都寫上女了,你都不讓我使用試身室,我就覺得是好嚴重的歧視,決定交給平等機會委員會處理

新聞曝光後,網絡上年輕網民對許瑋楓抱不平,認為她已是女性,不應該受到「差別待遇」,最終這家公司透過媒體表示,對同事處理失當深感抱歉,會與公司相關部門溝通,避免再有類似情況發生

許瑋楓表明不接受公司道歉,要求涉事公司登報道歉和承諾改善這個情況,「這家公司很明顯把責任推向經理身上,這一定是公司政策的問題,我有些朋友不是跨性別人士,而只是中性打扮,也曾被拒試穿衣服。」

「我肯定這不單是一家公司的政策問題,希望由這家公司開始改善,其他公司看到這宗新聞也會發現這是有問題,從中改善這個情況。」

跨性別之路

生為男性的許瑋楓自小感到自己與其他男生不同,強烈地覺得自己是女性。 「一個西瓜,我問你什麼顏色,你覺得它是綠色,但原來綠色只是它表面薄薄那一層,一切開,裏面是紅色的,」她解釋說。

那時候的香港人們對性別的觀念非常保守,新聞媒體、電影等等都把性小眾視為奇怪、開玩笑的對象。她的家人也會對著電視節目中出現的跨性別人士作出嚴厲的批評

因此在中學時,為了掩蓋自己對女性認同的渴望, 她刻意「扮麻甩(裝作粗豪)」,表現粗魯,不常剃鬍子,不愛洗臉,避開一些女性化的舉動以掩蓋,「把所有東西收起來,一直都是壓抑著,當作沒有這回事,也不敢讓人知。」

許瑋楓

BBC
以前,她在人前刻意裝成男性化,隱藏女性的一面。

暗地裏,她秘密買女裝,偶爾感受當女性的一面。

長大以後,許瑋楓透過一個由變裝王后主持的節目,以及日益發達的網上資訊,開始認識「跨性別」這個字,發現她不是唯一一個「跨性別人士」。

那時候,她跟當時交往的女朋友「出櫃」,告訴她自己可能是「跨性別」的想法,當時這位女朋友不太意外,因為許瑋楓性需求低,很多方面與男性不同,最終兩人分手。

2013年,她開始考慮申請正式變性手術,「很想把身上的男性性器官移除掉」,見精神科、心理科、內分泌科醫生,完成手術後才入紙申請改名字和性別,正式成為女性,但當時她不太高調,也不敢讓身邊的人知道。

但2014年9月28日,香港爆發了爭取民主普選的「佔中」運動,改變了許瑋楓的人生。

支持民主派的許瑋楓當時身在現場:「第一枚催淚彈在我附近爆開時,那一下真的很震撼,心情很激動。那刻我突然覺得,我們香港人為了香港和下一代可以走出來發聲,為什麼自己的性別平權就要收起來?」

自此,她經常接受香港媒體訪問,成為推動性別平權中的一個面孔。

與此同時,身為家中長子嫡孫的她向家人「出櫃」,她刻意選擇在同志組織的中心與父母見面,那兒有很多被趕出家門的同志暫住,她懷著緊張的心情對父母告知真相。

「講完之後我媽是搖頭,但我爸說,無論我是兒子或女兒,家中的門永遠為我而開。」

家人最擔心是許瑋楓的祖母接受不來,但當她以女裝出現在祖母眼前時,祖母稱讚她漂亮,並沒有說負面的話,最後整個家族都知道她真實的一面。

「這是超乎我想象,我也跟同路人說,有時候你可以試一下,家人未必你想象中難以接受,你以為最不接受的人可能反而是最接受你,」許瑋楓說。

但職場上,過往有公司要求許瑋楓回到公司一定要穿著男裝。也有僱主要求她簽署合同時表明,如果有其他同事歧視她,她不能控告公司,只能控告那些涉歧視的人。

在舊公司,曾經有同事不滿意她穿著女裝,責怪她的女裝打扮和用髒話罵她,「我當然沒有理會他,我說這是我的自由」,公司後來協調了紛爭。

許瑋楓明白有些保守人士對跨性別人士存在的偏見,「以前跨女總是被媒體塑造成與毒品、性工作有關,很多人腦子裏仍然停留在那個年代,我是一名設計師,與一般人一樣正常工作,和其他人沒分別,只是性別認同不一樣。」

許瑋楓坦言,自己算是幸運的「跨女」,生活上有家人支持,也得到大部分上司及公司諒解,也沒有試過在街上有路人責罵她。但她指出,不是每個性小眾也是如此順利,仍然有很多人在社會上面對種種歧視。

許瑋楓

BBC
性別重置後,她大多以長髮穿女裝。

根據跨性別團體推算, 香港約有1.8萬名跨性別人士,而香港衛生署愛滋病顧問局幾年前的一份報告,則推算香港跨性別女性的人數約為5900至8250人。

根據目前的法律解釋,香港跨性別人士被視別患有「性別焦慮症」,屬於精神病的一種。不過,世界衛生組織在2018年6月,不再把跨性別視作精神病,但香港並未跟隨,一些香港性別平權倡議者認為,香港應該把跨性別從精神病名冊移除,希望減低社會對跨性別的歧視。

但許瑋楓認為,香港目前沒有《性別承認法》,對性小眾也沒有足夠的法律保障,如果一旦把跨性別從精神病列表中移除,意味很多像她這樣的人無法在公立醫院以低價接受變性手術,她認為要有更全面的政策去處理跨性別的議題。


陽剛的跨女

一般人對跨性別人士的印象刻板二元化,認為男性變成女性,就是要變得柔弱、女性化,相對地女性轉為男性,就是陽剛、男性化,這的確也是很多跨男、跨女所呈現的現象。

但許瑋楓並不是那種溫柔跨女,除了長髮和穿裙子以外,她談吐粗豪爽朗,舉手投足與男性無異,而且她喜歡女性。

她解釋說,原生性別、性別認同、性別表達、性取向是不一樣的概念,她除了性別認同是女性以外,原生性別、性別表達和性取向都與一般男性無異,「每個人這多方面都可以不一樣,沒有框架的,但很多人都活在框架當中,覺得很奇怪,我都會跟別人解釋,希望講多幾次他們會理解。」

「我身邊很多跨女都很女生,而她們伴侶是Tomboy(男性化女性)比較多,但我雖然是女性,但我也是很喜歡比較女性化的女生,Tomboy不太適合我,喜歡我的人一定是女同性戀者,不會考慮傳宗接代的問題,我的市場其實相對很小,目前單身,看緣份吧。」

許瑋楓

BBC
她是罕有的跨性別武術家。

許瑋楓是罕有的跨性別武術家,傳統跆拳道黑帶三段、韓國合氣道黑帶二段,也是一名女子自衛術導師。2014年,有女示威者在鏡頭前被不同意見人士觸碰胸部非禮,她走進現場教女生如何保護自己。

「一般男性教女子自衛術,可能會令女生有點尷尬,女教練又不一定知道男性的力量可以多大,我跨性別身份就做到中性的效果,我有比女性大的力量,也避免了尷尬的情況。」

但她接受性別重置手術後再沒有男性荷爾蒙,她沒有了以前的肌肉,出拳的爆發力僅有高峰期的六成,有時激烈運動後,也需要較長的康復時間。

「有些人覺得,我做了這個手術是自廢武功,但我相信你為了一件事,便要失去一些東西,我願意用這件事去交換。」

性別平權幾十年的變化

許瑋楓親歷香港社會幾十年來的性別平權運動。

上世紀80、90年代,香港電影仍然經常會以跨性別、同性戀者為取笑的對象,香港媒體以獵奇方式大肆報道性小眾人士負面的報導,到1991年,香港把同性戀去刑事化,不再視同性戀為犯法行為,之後知名人士相繼「出櫃」,近期法庭眾多案件給予同志與異性戀平等待遇,社會接受程度越來越高。

根據香港大學法律學院在2017年所做的民意調查,八成香港人接受跨性別人士,只有二成人表示完全不接受。

許瑋楓回憶說,10年前舉辦跨性別活動,仍然要前往場地才換女裝,現在她和其他跨性別人士在街頭穿女裝,也許仍然引人注目,但不會被人追著罵、追著打。

她說,社會接受程度提高,並不代表政府跟得上,香港多年來並沒有就《性傾向歧視條例》立法,即是以性傾向作出明確差別待遇也不違法,也沒有考慮讓性小眾享有與異性戀一樣的平等待遇。而往往,性小眾要以對簿公堂的方式,逐一爭取平權。

不過,在香港政治風波熾熱之時,她認為這不是爭取性小眾權益的時候。

「香港過去一年多,人權有多好,大家有目共睹,警暴問題嚴重,我們說話不合政權心意,他可以投訴你取消你的專業資格,言論自由越來越小,」她說,「現在我們說要爭取平權是有點阿Q精神,所謂平權是希望和普通人有一樣權利,但在香港,人權也沒有,我們跟誰平權?在香港最不遺餘力打壓和抹黑性小眾的宗教團體,他們享有的宗教權利又有幾多年?」

近期,有香港區的教會刪除了有關反對《國安法》、談及「反送中」示威的文章,亦有天主教出版社推出的教科書,倡議「愛國」的內容,而引發爭議,一些親民主派的宗教領袖遭親北京媒體口誅。

「當人權也失去時,說平權有點癡人說夢,性小眾的權益只是眾多權益之一,在大是大非前,我都覺得要排在較後位置,可能到環境改善,才再做平權運動才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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