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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導演斯派克‧李的大師級作品揭示美國的種族歧視

《王牌電視秀》的主角德拉克羅瓦最初建議製作黑臉秀以為了表示抗議,結果還真的製作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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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牌電視秀》的主角德拉克羅瓦最初建議製作黑臉秀以為了表示抗議,結果還真的製作成功。

2000年10月6日,美國導演斯派克·李(Spike Lee)執導的第14部故事片《王牌電視秀》(Bamboozled)在美國上映。這是一個失敗。李在紐約的家中大聲地對著電話說,「對我來說,所謂邪典電影(亦稱非主流電影,或另類電影)就是一部剛上映時沒人去看的電影。」該片預算為1000萬美元,但其全球票房收入還不到250萬美元。

斯派克·李認為他這部邪典電影是電影誕生100週年和電視誕生50週年的一種紀念方式。對許多人來說,2000年在電影史是一個值得慶祝的時刻。但斯派克‧李不會去參加慶祝,他希望從另一個角度來回顧電影發展歷史。他說,「我覺得這是一個檢視(這類藝術)如何刻畫黑人的很好時機。」檢視結果如何?李的答案一言以蔽之:不好。他說,我「這部電影是在探討(過去的電影)如何將人作非人化的處理。」

在《王牌電視秀》這部電影中的主角是畢業於哈佛大學,唯一一位在CNS電視台工作的黑人高管皮埃爾·德拉克洛瓦(Pierre Delacroix),由達蒙·韋恩斯( Damon Wayans)飾演。德拉克洛瓦說一口刻意模仿美國白人精英的口音,作為一種諷刺,題材則仿效西德尼·呂美特(Sidney Lumet)的《熒光幕後》(Network 1976)和伊利亞·卡讚(Alia Kazen)(Elia Kazan)的《登龍一夢》(A Face in the Crowd 1957 )的內容。電影講德拉克洛瓦帶著莽撞的野心進入了電視行業,希望能夠改變他所看到的那些千篇一律的刻板印象和種族偏見。這部電影表明,在種族主義為制度性問題的影視界,他的希望不可能實現。

《王牌電視秀》這部諷刺美國電視行業的電影讓人注意到美國主流娛樂業製作缺少其他族群的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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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牌電視秀》這部諷刺美國電視行業的電影讓人注意到美國主流娛樂業製作缺少其他族群的參與。

德拉克洛瓦的上司托馬斯‧鄧維(Michael Rapaport飾演)也是問題的一部分。鄧維認為模仿非裔美國人的口語,隨意使用「n-word」(黑鬼nigger這個詞的避諱替代詞)這個詞來打招呼是很酷的事。他認為他可以這樣做,因為他和一個有色人女子結了婚,生有兩個混血兒。電視台的收視率正在下跌,鄧維認為要阻止這種跌勢的唯一辦法就是要讓他們的電視節目能吸引城市觀眾。他向電視大樓唯一的黑人德拉克洛瓦尋求建議,但拒絶了他有關黑人的每一個正面意見。

德拉克羅瓦想出了一個點子,製作《曼坦的新千禧年黑臉秀》(美國以往電影的非洲裔黑人角色常用白人演員塗黑臉扮演,現被視為種族歧視行為)。他和他的助手絲隆·霍普金斯(Jada Pinkett Smith飾)認為,這個節目肯定會讓他被炒魷魚。這個節目展示了所有可以想象到的對黑人的各種種族偏見。他甚至僱傭了無家可歸的街頭踢踏舞表演者曼雷(Savion Glover飾演)和沃馬克(Tommy Davidson飾演),讓他們塗抹成黑臉扮演黑人,並給他們命名為Mantan(這是一位曾出現在黑臉秀的著名角色)和Sleep’n Eat(意思是吃吃睡睡,暗示黑人懶惰)。但這個節目並沒有讓德拉克羅瓦結束其職業生涯,反而獲得了巨大的成功。名利雙收,德拉克羅瓦是欣然接受,忘記了過去他對這類節目是頗為保留的,並為此受到父母和助手絲隆的批評。

雖然有人批評斯派克‧李用電影撕開了歷史的舊創,但這部片子也因為追溯了新舊種族偏見間的延續關聯性而受到褒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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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有人批評斯派克‧李用電影撕開了歷史的舊創,但這部片子也因為追溯了新舊種族偏見間的延續關聯性而受到褒揚。

這個節目可能取悅了大眾,但卻惹怒了許多感受到諷刺的非裔美國人。黑人激進組織毛毛(Mau Maus)決定對CNS這個種族主義節目予以報復,綁架了這個節目的明星,並在網上直播處決。

銀幕形象受損

斯派克‧李毫不留情地向美國電影史猛烈開火。影片以蒙太奇鏡頭結束,展示了整個美國電影史使用白人化妝黑臉,及其他有種族主義含意的鏡頭。李稱這是「我拍過的最好的場景之一」,儘管他認為這也是電影上映後票房慘敗的部分原因。「因為那些鏡頭太傷人了。誰想看朱迪·加蘭、賓·克勞斯貝和米奇·魯尼的黑臉?我們還想用《賓尼兔》的黑臉片段,但華納兄弟不允許我們使用。」

美國影評人羅傑·艾伯特批評《王牌電視秀》說,「我認為他根本的錯誤估計是使用了真實的黑臉鏡頭。他做得太過火。黑臉鏡頭是如此的明目張膽,如此的傷人,如此的過度指責,以至於模糊了黑面飾演者所表達的任何意思。」《紐約客》雜誌的影評人安東尼‧萊恩(Anthony Lane)在他的影評中說,電影「現在已經發生了足夠多的變化,觀眾已知道黑臉表演是醜陋的,並不搞笑。」美國影評人艾米·陶賓(Amy Taubin)在文化周報《鄉村之聲》(the Village Voice)中表示,斯派克‧李「指責電視行業貶低非裔美國人,指責觀眾對這種種族主義節目不但照單全收,而且還嫌不夠,這種批評是合理的,但李的攻擊也過於簡單化。」

在這些負面的批評中,也有一些非主流的評論給予肯定,認為李這部電影反而是升華了某些東西。例如,作家斯蒂芬·霍爾登(Stephen Holden)在《紐約時報》上發表的一篇深思熟慮的評論稱,「這種針對種族、電視和媒體上的黑人形象所作之危險的,有意挑起大家激烈爭論的諷刺,其背後巧妙的構思如同受到神助之啟示,能一針見血,但也讓人感到猶如芒刺在背。」

斯派克‧李這部電影表達的憤怒,部分針對影視媒體創造的成見和行為使得偏見正常化,並產生持久的影響,甚至被節目洗腦的觀眾也不加批判地接受這種文化表達,並創造一種新的說唱樂。李解釋說,「我也批評了黑人,因此他們也否定我這部電影。」

據李說,黑幫說唱(嘻哈音樂中的一種)常使用「n-word」這個詞,就像在昆汀•塔倫蒂諾電影中過度使用「n-word」這個詞一樣糟糕。《王牌電視秀》強調了嘻哈黑幫說唱、時尚和廣告如何強化了黑人的負面形象。

專門發行重要傑作及當代電影權威版本的公司"標凖收藏"在2020年3月收藏了《王牌電視秀》,發行了該片的DV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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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滾石》雜誌之說,《王牌電視秀》已被視為對美國幾十年影視歷史誤導性陳述而作出的憤怒亦沉痛的回顧。

儘管李這部片子反映的是非裔美國人問題,但他說片子的題材也可涉及所有少數族裔。「同樣的電影也可以用來描述影視如何處理美國原住民、西班牙裔、女性、同性戀者和亞裔的形象。這是探討影視這種藝術如何被用來將人性非人化,這是我拍過的最好的電影之一。」

這位電影製作人當時因《王牌電視秀》的票房失敗而非常沮喪。李回憶說。「我不想說謊,那種感覺非常不好受。首先,無論我拍什麼電影,我都希望受到觀眾的歡迎。我認為一個藝術家,不論是作家、音樂家還是電影製作人,都無法預測公眾會對他們的作品做出怎樣的反應。有很多因素,尤其是電影,比如廣告的花費是多少,是否和《星球大戰》同一天上映等?這些因素和你個人的努力沒有關係。」

李痛苦地指出,「我對觀眾的反應感到失望,但我自己對這部電影沒有失望之情。這是大不同的。我知道這部電影是真實的。這是我想拍的電影,我不想對發生的事情撒謊。」

這位紐約導演撣了下身上的灰塵,迅速重回話題,「如果我畏懼人言,就無法積累豐富我的創作。所以,在《王牌電視秀》之後,我仍繼續一部又一部地拍電影。」

我為這位紐約導演寫了一部傳記《斯派克·李:我的故事,我的堅持》(Spike Lee: That’s My Story and I’m Sticking To It)。2002年末我和他討論我這個寫作計劃時,好奇的他試探我,問我最喜歡他哪一部電影。我的回答是《王牌電視秀》,我覺得這部電影受到不公平的批評。這部影片是自斯派克‧李拍攝《為所應為》(Do The Right Thing)一片後首次直面種族主義,以驚人而獨特的方式解讀了不同層次的種族偏見。這部電影只能由電影業行內人士製作,因為只有內行對電影業為了讓白人精英永久掌控行業而搞的種種小動作是了如指掌。我這番評論讓李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他問我是否在DVD上看到這部電影,因為他這部電影有些人就是通過DVD才發現的。實際上,我是在布里克斯頓的麗茲電影院看的,當時全美只有幾家有遠見的電影院在放映《王牌電視秀》,我是特地從家裏開車前往電影院。

成為邪典電影

《王牌電視秀》匆匆推出,然後匆匆下映,最終甚至連DVD都很難買到。這是一部被遺忘的電影。根據批評者的說法,世界已經進步,奧巴馬當選美國總統就是證明,而黑人當總統確實是美國正在走向「後種族」時代的象徵。但以後發生的幾起悲劇事件改變了這種看法,並突出表明,《王牌電視秀》不是一部歷史文獻,而就是我們這個時代的故事。

2012年,喬治·齊默爾曼在佛羅里達州槍殺了17歲的特雷沃恩·馬丁。齊默爾曼聲稱自己的行為是出於自衛,這一說法被陪審團接受而無罪釋放,但卻激起了抗議和行動浪潮。正是這一事件觸發2013年「黑人的命也是命」運動,即反對針對黑人的系統性種族歧視的運動。2014年又分別發生埃里克·加納和邁克爾·布朗被警察殺害的兩宗案件,「黑人的命也是命」組織了全國性的抗議活動,社交媒體上出現了井字標籤#BlackLivesMatter(黑人的命也是命)。

繼#BlackLivesMatter 之後,社交媒體上又出現了#OscarsSoWhite (奧斯卡太白),這是一場社交媒體運動,迫使電影業審視其主導者的族裔構成,隨即又促成#MeToo(我也遭遇過)運動的誕生。突然之間,《王牌電視秀》似乎已不再是一部回顧過往的電影,而是突顯娛樂產業需要解決的現實問題之第一步。

雖然有人批評斯派克‧李用電影撕開了歷史的舊創,但這部片子也因為追溯了新舊種族偏見間的延續關聯性而受到褒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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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有人批評斯派克‧李用電影撕開了歷史的舊創,但這部片子也因為追溯了新舊種族偏見間的延續關聯性而受到褒揚。

英國作家阿什利·克拉克(Ashley Clark)從他2015年出版的著作《面對黑色:斯派克的〈王牌電視秀〉中的媒體和說唱歌手》(Facing Blackness: Media and Minstrelsy in Spike Lee’s Bamboozled)中節選了一段文字,發表在《衛報》(the Guardian)上,稱「李這部電影不僅是必要的,也證明有先見之明。《王牌電視秀》對媒體表現的重要性、複雜性和持久影響的犀利評論讓人感到非常迫切。每當一名手無寸鐵的黑人被殺害,然後被主流媒體迅速地重新定位為暴徒、惡棍或遊手好閒的人……我們就會看到,在美國大眾藝術的熔爐中鍛造出來的、為我們這個時代重新配置的、陳舊的反黑人刻板印象的延續。」

影評界對《王牌電視秀》的看法開始改變。喬丹·瑞米在影評網站IndieWire指出,「李的電影一如既往,講述了一個非裔美國人對一個盲目種族主義國家的失望。」談到對他這部影片評論風向的改變,派克斯‧李說,「多年以後被重新發現,我心情很好。但這不是『是啊,混蛋,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們嗎』這樣的心情。那不是我的態度。我只是很高興人們重新發現了這部電影。而且,現在看這部電影的人在電影上映時甚至還沒有出生。這是一個電影上映時還不存在的新的一代。」

如今,這部電影已被納入到「標凖收藏」(Criterion Collection)。「標凖收藏」是一個家庭娛樂品牌,專門再次發行重要電影傑作及當代電影權威版本。如被納入,即等於承認其為優秀影片。據《標凖收藏》發行製作人阿比·盧斯特加滕說,「《王牌電視秀》作為李的電影生涯的核心作品,早就應該重新評價和再發行。從技術角度來看,這也是李作為電影製作人一直希望的機會。有了更新的修復工具和原始材料,我們可以解決DV和16毫米膠片的複雜組合問題,使得影像對比反差能符合李及其攝影師艾倫‧庫拉斯一直想象的那樣清晰。」

「標凖收藏」發行《王牌電視秀》引發了一波強調斯派克‧李電影的重要性和偉大之處的文章。大衛·法瑞在《滾石》雜誌上如此說,「在世紀之交,這部影片看起來像是一個低級喜劇。二十年後,則讓人感覺這是斯派克‧李職業生涯中一塊被遺忘的寶石,擦亮這塊寶石,給予重新評價,此刻正是好時機。」而斯派克‧李本人則說,"我不認為這是在為我辯護,因為我當年拍電影的時候就知道我做了什麼。「就是那句老話:『遲做總比不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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